只是听完后,周祐不免轻嘲:“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
这个人是谁,心照不宣了。
姚缨敛了心神,抬眸望着男子道:“阿稚既然来了这里,当然是盼着殿下好的。”
周祐听着,半晌未语,只把姚缨仔细上下打量了遍,没什么情绪道:“既如此,你就在这里伺候着,看看孤能有多好。”
话语极淡,但透出来的态度不容置喙。
姚缨心头狂跳,小心翼翼道:“敢问殿下想要阿稚如何伺候?”
周祐斜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很敢吗?”
姚缨:......
周祐:“自己想。”
太子爷心情有所好转,一下站了起来,山峦般雄浑的身躯,乌泱泱地罩住了姚缨全副视野: “阿稚是吧,想做孤的人,就让孤看到诚意,假笑,是不管用的。”
如果不是怕被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巴掌拍晕,姚缨真想回一句,说到假笑,谁又比得过太子呢。
周祐说完就不再理会姚缨,抬脚往内室走。
姚缨不自觉跟上,突然窗外响起一声哐当,与她在流云阁听到的尤其相似。
她停下了脚步,不动了,轻声唤着周祐:“殿下是否每晚都会听到这个声音?”
“什么声?”周祐掀开内室帘子的手顿住,却没有转身。
“就是外面的声儿。”
“觉得有声,就自己去看,兴许是这宫里的老住户来找你玩。”
扔下这话,周祐手扬起,大步走了进去,帘子也在他身后哗地落下。
姚缨望着男子英挺的背影消失在帘子那边,近乎于瞪。
她似乎忘了说,太子的姻缘线可没那么顺,弯弯曲曲,还分了点叉,活该无人爱。
姚缨坐回到榻上,仍在恍惚。
那一声,响了一下,就没了,早睡的人谁又能听到。
亦或者是,她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不想了,想到头秃,反倒庸人自扰。
姚缨拍了两下脑门,四下张望一圈,将摆在中间的矮几挪到靠墙角落里,没有脱掉鞋袜,也没有解开外衣,就那样半躺了上去,一双脚踩着踏板,身子半扭着,不太舒适,可也只能这样将就着歇上一晚了。
姻缘线不太顺的太子爷当晚做了个梦,梦到身着珠光白裙的鲛人伏在大石上吟唱,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他走上前,她转过了身,莹白如玉的小脸,落着珍珠般的泪儿,凄凄淡淡瞅着他,声若银钩,脆生生勾他的心。
“殿下,宠宠阿稚可好?”
可,来孤怀里,孤好好的宠你。
想要出声,忽而一道白光乍现,晃得周祐睁不开眼。
再睁开,他望着头顶的轻纱帐子,身体某处的异样使得他心烦意乱,折腾了大半夜,丑时方才歇下,这么一弄,愈发睡不着了。
赵无庸那张乌鸦嘴,成日里在他耳边唠叨,年轻男儿血气方刚,易躁动,要阴阳调和,疏泄过多的精气,才能平易通达,有所顿悟。
顿悟没有,想撕了这货的心是真。
姚缨闭上眼,很快就去会周公了,尽管这榻子不够软,薄薄的垫子咔得她腰疼,但她实在太累,这一晚发生的事太多,又匪夷所思,还没想个明白,也来不及想明白,已经是身心疲惫,困顿不堪。
就连内室的帘子被撩起,沉而有力的脚步声向她靠近,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周祐居高临下,俯视着安然熟睡的女子。
她脸埋着引枕,以一种弯折上半身的扭曲姿势,居然能睡得如此香甜,两颊染着粉晕,白里透红,甚是可人。
屋外有人在敲窗,她也未曾察觉。
周祐听那叩击窗棂的声音响了三下,垂眸看了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女人一会,拂了拂衣摆,转脚出了屋,循着右侧的回廊,跨过侧边的垂花门,进入到前头的书房。
房里,一身玄衣的瘦长男人早一步等在那里,听到开门的动静,起身迎到了门口。
男人半边脸覆着玄铁做的鬼面,另一半冷白肤,鼻梁高挺,拉长的眼尾,细而略弯,十分勾人,只是一出声,粗噶如同在砂石上磨过的嗓子生生坏了这份美感。
“表哥,你怎地变卦了?不是计划好了把那个妖后的妹妹吓回去,吓不回去,也得吓傻,你这没把人吓着,反而引狼入室了。”
“谁让你心急,这么快跑去流云阁,她又不傻,明知危险还往回跑。”
唐烃登时傻眼:“不是表哥你叫我去的吗?”
“我只叫你去看看,没叫你说那些猥琐的话,莫说女子,男子听了都要躲。”周祐气定神闲地推卸责任,把自己摘了出去,毫无负担。
唐烃脑子转不过表哥,嘴皮子也不如表哥利索,被他这样一说,也只能懊恼在心,坐回到凳子上,颇为没趣道:“表哥还是另寻个高人吧,这恶人做久了也甚没意思,我爹娘还指着我传宗接代,重振唐家。”
曾经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一朝败落,阖府几百号人,只剩下他这一脉,身上承担的压力有多重,也只有自己知道。
周祐手搭上唐烃肩头,拍了拍:“会有那么一天。”
欠了他们的,必要百倍奉还。
没有人可以幸免。
姚缨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歇得晚,起得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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