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大总管潘英躬身立在太子身侧忐忑不定道:“殿下, 是否挂白?”
新年新岁的,赶在这当口挂白幡办丧事总归是不吉利。
更何况, 早丧的幼年皇子皇女,丧事也不宜大办, 用小式朱红色棺木盛殓停灵, 各宫来人悼念, 到第三日便可葬入皇室园陵。
当然也有大办特办的例外, 不过那是极其受宠的皇子, 十二公主生母不显, 养母也不贵,年岁又小, 跟皇帝没几年相处的感情,跟太子更不用提了,底下弟弟妹妹那多,有的见了面, 太子都未必能第一眼认出这是哪个弟妹。
是以卡在这种日子,殁了个不是很重要的公主,实在叫人为难。
姚缨听后反问:“为什么不挂?”
死者为大,年不年,少过这一次又如何。
这时,寿阳公主挽着贤太妃也进来了,正好听到姚缨的话,她轻笑道:“太子妃也先别急,小公主贵为皇嗣,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太子和太子妃身为兄嫂,也该为这个幼小的妹妹讨个公道。”
稍顿,寿阳一双斜长的吊梢眼睥向退到一旁静默不语的谢太医。
“谢太医,不如你来说说,惠宁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话还没完全落下,便听到陈妃一声凄厉的哭喊,从偏殿跑了出来,白着脸,发髻披散,嬷嬷在后面追。
“我的惠宁,我的惠宁啊!”
人在极度失控的情况下,力气也格外大,陈妃一下子挥开了嬷嬷和想拦住她的宫女,几步跑到了床边,抱着已经浑身凉透的小公主不放。
谢太医身为医者,在一旁看着,想要提醒又不便说出口,只能叹气,直摇头。
寿阳公主瞧见谢太医叹气,只是笑笑,却没说什么。
陈妃经常带小公主去看望贤太妃,为贤太妃乏味的老年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贤太妃反倒对这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孙辈感情更深些。
瞧见曾经在自己膝下呀呀稚语的小童如今满脸青色,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贤太妃也是说不出难受。
“你们在这看着陈妃,让她们母女俩再好好聚聚,我们出去说。”
贤太妃作为这里最年长的人,果断拍板。
太子面色也是沉沉,瞥了一眼紧抱着小公主的陈妃,拥着不动的姚缨要把她带出去。
然而才转过身,就听到离陈妃最近的宫女一声惊道:“不好了,娘娘流血了。”
几人离去的脚步顿住,纷纷又回过头。
姚缨一直觉得事有蹊跷,下意识想过去看看,却被周祐更紧地禁锢在怀里,不让她再往床边一步。
寿阳公主倒是目力佳,没有往前,但也一眼瞥见了陈妃嘴角溢出来的小股血渍,居然是黑色的。
谢太医这时倒是冲到了床边,拉长了袖子卷两下把双手裹住,厉声呵斥宫女不要碰陈妃,自己则掰着陈妃肩膀,顾不上尊卑和男女之别,猛地用力拽住把她和小公主分开。
“都别碰陈妃娘娘和小公主。”
医者的道德,使得谢太医终于说出了这话。
寿阳闻言立刻就道:“谢太医你之前吞吞吐吐,半天不说,现在又说不让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姑母听不出来?”太子终于在寿阳进来后说出了第一句话,却是极其不客气。
梗得寿阳一度说不出话。
她离京有十载,离京之前最后一次见太子,他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郎,虽比别的同龄孩子更早慧,更沉稳,也更心智过人,可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看到她也会彬彬有礼地唤一声姑母,那模样,尚且青涩,但所言所行都是熨帖到了她心里。
以至于她和驸马一直都是坚定的太子党,即便大皇子和三皇子私下那般的游说,她也未曾动摇动。
因为记忆里,太子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好,性情淡淡,但心细如发,她便是一个咳嗽,他都能寻到最好的止咳药命人快马送到她的封地。
便是这些细节之处,一点点地收买了人心。
等到太子地位稳如泰山,不可撼动,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就无用了。
“殿下这般急着走,是为了掩饰什么?还是想护着谁?”寿阳身为先帝最宠的公主,又是今上的嫡亲妹妹,脾气也不是一般大,便是太子,真惹恼了她,她也不介意杠上一杠。
气氛就此变得紧张。
姚缨轻拉了周祐衣袖,冲他摇头。
寿阳便将火力转到了姚缨身上:“既如此,本宫也不怕把话挑明了,据说惠宁前两日去太子妃那里问过安,还得了太子妃的一个大红包,想必那时候寿宁人还是好好的,爱玩爱闹的一个小丫头,怎么才两日的工夫,人就没了。”
总算是把话挑开了。
姚缨一只眼皮子从进屋就开始跳,没想到终是没能避开。
“姑母这是怀疑我给惠宁下毒?”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怀疑,她也不会傻到说出来
姚缨直视寿阳咄咄逼人的眼神,笑道:“那么,我问问姑母,因为我也很想知道,一个跟我没有任何利弊关系的小妹妹,我害她做什么?难道不害她,我就坐不稳这太子妃的位子了?”
寿阳回答不上来,被姚缨从容不迫的追问弄得一愣,最后只能哼一声:“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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