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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被设了静音,以至于先是振动两回,然后换成座机响铃,半夜里尖锐又刺耳。
    姜忘披了外套下楼接电话,看见来电是慈州的号。
    “喂?我妈——我们这边在睡着,怎么了?”
    “出事了,文娟她,”常华焦躁道:“文娟她快不行了,再过两个小时体力耗完了只能转剖腹产!”
    像是有大桶冰水骤然倒在头上,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你说清楚,”姜忘控制住火气不去吼他:“不是三月份生吗?进了医院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突然情况不对,之前还查出来子宫肌瘤但位置不好开刀,医生建议顺产,”常华磕磕绊绊地解释,自己都快说不清楚话:“然后紧急送过来催产,但是骨盆偏小一直打不开,现在快七个小时已经痛到叫不出来,已经顺产转剖腹产了。”
    “但是医生说按她做手术很容易大出血,剖腹产——剖腹产可能会保不住人!”
    “你给我保住她!!有什么法子用什么先保住她的命!!”姜忘直接吼回去:“老子现在开车过来,她出事我第一个废了你,听见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常华这几个小时已经累得魂不守舍,机械重复道:“我也想保她,医生还在叫我,我马上……”
    姜忘直接挂断电话,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穿衣服穿鞋,然后一手抄起还在被子里的彭星望一手给他胡乱拿几件衣服袜子就往外跑。
    他第一次恨这个地方没有飞机和高铁。
    彭星望睡得正迷糊着突然身体悬空,再反应过来直接跟小狗似得被扔到后座,紧接着身上甩过来一堆衣服。
    他被这变故吓得眼睛有点红,又忍着没有哭,小心翼翼看驾驶座的哥哥。
    “……出什么事了?”
    妈妈可能要没了,我们得赶着去见她最后一面。
    姜忘根本没法把这种话说出口,沉默很久以后才声音嘶哑道:“去慈州。”
    小孩脸色登时变得惨白,很快反应过来是妈妈出事了,妈妈怀着孕,可能是生小孩的时候遇到什么。
    他这一刻不敢再问姜忘任何问题,睡衣凌乱还光着脚,第一反应却是双手捂住嘴,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流,哭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姜忘知道他在哭,自己这一刻胸膛空空荡荡地像被击破的鼓,在用全部意志咬着后槽牙开车。
    所有情绪不住地糅杂撞击,里面还混杂久违的恐惧。
    妈妈她应该能活到老啊。
    他没坠河的几年前,还和那个苍老的女人通话过短短几分钟。
    ……然后再无联络。
    姜忘极力用理智告诉自己她不会出事,在这一刻被冰窟般的恐惧完全包裹。
    万一有变数呢。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已经有意无意地改变了太多事情。
    季老师的未来,彭星望的未来,彭家辉的未来……
    他根本不敢设想他们开车抵达慈州的时候噩耗跟着传来,此刻都开始抵触随时可能再响起来的电话铃声。
    “我们走最近的路,大概要五个小时。”男人深呼吸着理清思路:“彭星望,你现在把衣服袜子全部穿好,然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彭星望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全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然后举着他的手机帮忙给所有能帮忙的朋友打电话。
    免提一开,什么对话都没法避开小孩。
    庞杂的
    信息流开始双向倾倒,犹如两辆被同时撞翻的卡车。
    姜忘眼睛始终在盯着一晃而过高速公路的指示牌,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开车从虹城到慈州,中间有无数个国道要找,三段高速公路上上下下。
    常华语句混乱地解释产妇情况,医生朋友不断在听和诊疗,做生意的朋友在帮忙联系对应的血源。
    手术台大出血的可能,子宫肌瘤的位置,胎儿位置以及不断变化的心跳检测,
    信息流借由一台手机串流往复,一刻不停。
    彭星望全程举着手机,第一块电池打完没等姜忘开口,匆匆伸手翻找他包里的备用电池。
    姜忘透过后视镜怔怔看了星望好几秒,低声道:“这对你太残忍了。”
    让一个八岁孩子得知这些事,亲自面对这些事,都太过血淋淋。
    星望低着头打开手机后盖换电池,早就没有哭了。
    “她是妈妈啊。”小孩轻轻道:“不管怎么样,都是妈妈啊。”
    他太小了,不知道危机冲突里万分之几的微小可能,以至于默然地准备见她最后一面。
    医生护士把杜文娟推进顺转剖的手术台时,他们终于抵达慈州的边缘。
    常华把人送进去之后,整个人都猝然卸力,憔悴地说不出话。
    此刻天光微熹,不知何时落起细碎的雨,所有视野被分割的破碎混乱,像被踉跄倒地后的镜子。
    真抵达医院那一刻,他们又像是从长久的疲惫惶然里突然醒过来,两步并作一步地往楼上跑。
    然后看到亮着灯的手术室大门,常华和面容陌生的老夫妇守在那。
    姜忘已经联系好了血源,对接确认了手术方案。
    除此之外,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既不能冲进去替她受苦,也不能帮任何一个医生动刀。
    他抱着彭星望,开始感受漫长等待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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