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子黑着脸仿佛被说中心事一般,内侍就知道自己拍马屁是不小心拍到他蹄子上去了。
“那……奴替陛下将镜子收起来?”
内侍又换了话问道。
郁琤摇头, “倒也不必,这是阿鸾赠孤的定情信物。”
内侍听到“定情信物”这几个字便感到一阵牙酸。
细数下来,天子的私库里存放着的定情信物竟不在少数。
且全都是天子从淑妃那儿时不时捡破烂一般, 要么捡块淑妃给他擦过汗的帕子, 要么捡个淑妃绣过的荷包,再不然就把淑妃落枕上的头发收集起来拿红绳系成一绺, 通通当做定情信物藏到了自己的私库当中,这些事情旁人不一定知道,但内侍可全都看在了眼里。
眼下他们俩的孩子都快出生了, 还搁这儿攒定情信物……换谁听见了不得牙酸?
到晚,郁琤上了榻去,小心翼翼地扶着玉鸾翻了个身。
眼下看着她肚皮挺挺,他心里却是再不敢生出禽兽念头,只愈发欢喜地想要迎接他们的孩子到来。
“阿鸾今日赠孤的镜子却让孤醍醐灌顶……”
他只作出漫不经心的模样,提起这话。
玉鸾知晓他必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往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角度贴了贴,“所以郎君果真想明白了?”
郁琤瞥了她一眼,道:“孤先前针对他,也只是实在嫉妒难忍罢了,现在看来,他毫无优点,却也比不上孤半分,是孤一时想岔了。”
玉鸾反倒好笑地问他:“郎君不怕他在这后宫里祸害宫妃?”
这点郁琤倒是不怕,他莫名笑了笑在玉鸾耳旁低语几句,随即又同她道:“那药却能让他比内侍还要稳妥。”
玉鸾想到蓟苏那沙哑的嗓子,又想到他那一脸暴躁,先前她还只当他是在意嗓子……如今细细想来,竟然不止如此。
她埋在郁琤怀里笑了一阵,终究不再担心蓟苏,心思极为安稳地在郁琤怀里睡去。
后宫自打淑妃怀孕之后,天子便没少往各个宫里运送赏赐,要让众人一同感受到这件喜气氛围。
妃嫔们实打实地拿了好处,自然又喜笑颜开,敛着这些沾光得来的打赏,背地里又猜着淑妃肚子里这胎到底是男还是女。
这般热络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玉鸾怀孩子第十一个月,孩子仍没有任何要降生的征兆,终于让人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意味。
卢太医与擅长妇产的太医几次商讨以后,才战战兢兢前来面见天子。
“距微臣等人预测淑妃产子的期限早已大大超过,若孩子再不能生出,只怕……”
余下的话,卢太医也不敢乱讲。
郁琤握紧拳,心中如何不慌,然而在外人面前,他尚且还要维持出镇定模样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卢太医说:“微臣与李太医还有王太医一起商议过,眼下唯有喝催产药了,这一碗碗灌下去,直到淑妃发动……”
郁琤迟疑:“此药物对她母子二人可有伤害?”
卢太医嗫嚅一阵,“此汤药是几位擅长妇疾的太医研制出的药方,这几十年来也算是助过无数妇人诞下胎儿,对胎儿无碍,但……对母亲多少亦是有些不太确定……”
他这犹犹豫豫的态度,便说明了这药并非十全十美。
也曾有妇人用此药物催下孩子后,母去子留。
“只是淑妃不喝,若日后再不能自行诞下皇嗣,只怕……只怕大的小的,都岌岌可危啊。”
言下之意,便是极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郁琤先前的皇嗣之喜顷刻间灰飞烟灭,脑中只一片浑噩,“叫孤再想想罢……”
这厢阿琼让人传话数次想要进宫去看望玉鸾,始终都未能得到天子批准。
她虽在宫外,亦是掐算着玉鸾产子的日子,但眼下过去了大半个月,宫里却毫无动静,也没有任何喜讯,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叫她心里越来越慌。
阿琼夜里噩梦频繁,耳边全是青娇当日说的“妇人产子如鬼门关里走一遭”。
直到这天夜里她竟梦见玉鸾难产,醒来后满头大汗,连鞋子都没穿,披上件外衣,披头散发地揪住了一个禁卫说道:“我要见你们主上!他不是想要玉玺吗?我现在就交给他!”
那禁卫原不为所动,但听见“玉玺”二字,便立马答应带她进宫。
阿琼松了口气,叫阿青将藏起来的玉玺找出来,她们被那禁卫一路带到了皇宫大门之外。
却不曾想,那禁卫抱着立下大功的心态进去回禀,出来时却是一脸难堪,身上还带着个脚印,阿琼急忙问道:“怎么,我答应把玉玺还给他还不行吗?快让我进宫去看看阿鸾……”
禁卫却道:“陛下说他不需要了,他现在守着淑妃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要任何东西,再有干扰者便要就地斩杀,长公主还是请回去吧!”
阿琼听到这话,只觉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正当她打算豁出去强闯一回的时候,这时候一个内侍又匆匆从远处一路跑来,气喘吁吁道:“淑妃说了,要……要见长公主呢,尔等还不速速放人!”
玉鸾要见阿琼,郁琤起初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却还是卢太医进言,也许见一见亲人,会让淑妃心情更好,未必会对胎儿不好。
再加上玉鸾也坚持要见,郁琤自然阻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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