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自己又补了一句:“罢了,最近有得你忙,这顿酒先记在账上吧。”
郁瑶也忍不住笑,笑完了才问:“不过有一事,我着实意外,我并未来得及传递消息给你,你是如何能在今日带来神武军,候在承天门外的?”
“因为我机灵啊。”郁瑾举着茶杯,冲她一扬下巴,神采飞扬间,倒又像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令人绝想不到,不过半日前,正是她领兵逼宫。
嬉笑完了,方道:“我虽不够上朝的资格,昨日却也听说,她们在朝堂上逼你废黜皇姐夫,你答允了要在今日给个交代。我本想与你商议,转念一想,稳妥起见,先派了人来打探,果然见各个宫门口,都多出了陌生面孔,便猜测大约是父君命人盯着了。”
“我与唐纭、黄逍燕都通了气,就去找神武军的诸慧,她早年受季老将军照拂颇多,感恩戴德,多年不忘,早前对皇姐夫在宫中的遭遇也有耳闻,早就憋着一口气,听我一说,当即应和,天不亮就点了手下精兵,在城北营中随时待命。”
她边饮茶还不住唏嘘,“我本想打听了朝堂上的情形,再做布置,毕竟直接将兵马拉到皇宫前,阵仗总是大了些。却不料传递消息的女官说,都到往日该下朝的时候了,你和父君还不见踪影,我怕事情有变,也管不了那么多,才将神武军给拉来了。”
郁瑶听着她这一番说,心里忍不住叹息。
她能有今日之胜,其中至少一半,是靠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小丫头年纪不大,却着实为她卖了大力气。
话说回来,要不是她担着一个嫡女的身份,这帝位,假如换了郁瑾来做,未必不是一个好皇帝。
然而面前的小丫头并不知道她在作这番想头,两口将茶喝干,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好啦,我也不多叨扰了,听说皇姐夫今天早晨受了大委屈,你也别强留在这儿和我喝茶了,还不快去陪着。”
“这么快就走了,不多坐会儿?”郁瑶讶道。
这丫头往常就喜欢往她跟前跑,最近辛苦许久,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些,竟也不多留一时半刻,着实不像她的性子。
郁瑾嘻嘻笑,“怕是待久了,你嫌我误事。”
说罢,径自走了,郁瑶望着她的背影思索了片刻,不得要领。
还是玉若在旁轻声提醒了一句:“奴婢听闻,近来睿王殿下与那赫赫国的公子走得近,许多人在街市上见过。”
郁瑶不禁啼笑皆非,闹了半天,人家不是为她这个皇姐考虑,而是另有人惦记着。果然最近被与太凤君争权一事伤了脑筋,连这点门道都想不明白。
她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去甘泉宫。”
方才郁瑾让她去好生陪着,倒是提醒她了,只不过,她是找人算账去的。
到得门外,那些宫人见了她,心知今非昔比,陛下握住错处,寻了由头将太凤君送到行宫,名为休养,实则软禁,自家殿下再也不必受人欺凌了,担惊受怕的日子算是过到了头,行礼的时候个个几乎都要流下泪来。
郁瑶面色如常,让他们平了身,径直走进内殿。
季凉正执着一卷书在看,似乎认真得很,只是若她早些来便能知道,这书他看了半晌,并未翻过一页。
他见了郁瑶,并无任何激动,只是起身淡淡道:“来了?”
仿佛夫妻间寻常相见,全不似今日清晨还经历过生死的模样。
郁瑶看着他这副平平淡淡的面容,心里憋了大半天的火就止不住往外冒。她绷着脸,将眼前的人盯了一会儿,忽然疾步走过去,一把将人双肩扳住。
“你……”季凉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便觉被一股大力推着,脚下不稳,一路跌跌撞撞退到了床边,被郁瑶猛然按倒在床上,用力之大,由不得他闪躲。
他望着眼前暗含怒火,虎视眈眈的人,喉头滑动了一下,竟罕见地生出一丝惧意来。
郁瑶素来待他温柔,何曾有过今日粗暴情状。
但她听着眼前人倒吸凉气,也毫不怜惜一般,狠狠扼住他一双手腕,将他死死按住,一双眸子就悬在他面前咫尺处,阴沉如雷雨将至。
“朕的阿凉好大的胆子。”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季凉在她灼热得像要将他吞下去的目光里,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郁瑶看着他的模样,简直恨得牙根发痒,一想到今日早晨的惊心动魄,即便此刻早已无虞,依然止不住沁出冷汗来。
她的阿凉,竟敢如此自作主张,她差一点就……
若不是她及时从太极殿赶回来,到他身死的那一刻,她还无知无觉。
她感受着眼前人微微的颤抖,还有真实的体温,忽然只觉前所未有地眷恋,几乎涌出泪来。
她吸了一下鼻子,将眼泪强硬忍回眼眶里,声音微哑,故作凶狠,“阿凉就对朕如此没有信心,嗯?”
季凉听出她语调里的哭音,微微扬起唇角,有几分无奈。
他如何能料到,她的胆子这般的大,不但布了一局棋,在朝堂上公然逼太凤君放权,还将神武军都给拉了来,倒也不怕后世闲话。她比他以为的,更像一个女皇。
他只不过是想,用他的消失,为她换一条出路罢了,却原来倒是他做了无用之功。
看着郁瑶双眼泛红,他也知道,她是让自己吓得狠了,忍不住放软了声调,千载难逢地认了一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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