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帝亲自将跪地的两人扶起,他先是大力拍打着崔言钰的肩膀,“好,好,没死就好!”
而后才将目光移向打小养在自己身边,最宠爱的儿子,“新儿?”
程鸢新小嘴一瘪,哇一声哭开了,抽抽噎噎道:“是我,父皇。”
天武帝也是老泪纵横,一把抱起程鸢新,“我儿受苦了!”
别人认不出程鸢新,他如何能认不出,瘦下来的程鸢新近乎与他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他之所以那般宠爱程鸢新,除了他诞生于登基之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这张脸。
小时候胖是富态,圆润可爱。
可瘦了下来,便同他母亲长得愈发像了,他粗糙的大掌糊上程鸢新的脸,哄道:“新儿,回家了,不哭了,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父皇,”程鸢新哭嚷道,“你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我被人护着入了玉金山后,就剩我自己了,山里有野兽,夜晚嗷叫,我都怕自己会成为它们的腹中食。”
天武帝抱着他坐回龙床之上,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他还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诉苦:“外面真的太苦了,我从来没吃过那么拉嗓子的粥,然后一直在走路,脚底下起得全是血泡,走的腿都要断了。”
“我可怜那些流民,可哪知差点被他们杀了,父皇,你见过蝗虫吗?遮天蔽日的飞过来,太吓人了,呜呜呜呜。”
“嗝、嗝……”他哭得不能控制,连番打着嗝,天武帝不用宦官侍奉,自己端起杯子喂他喝水,直到程鸢新哭累了,全身心放松,睡在了他怀中。
宦官问:“陛下,奴带二十三殿下下去休息吧?”
天武帝沉着脸:“不必,新儿今晚睡在我处。”
他说完,没有放下程鸢新的意思,因为程鸢新极为依赖地用小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似是怕他离去,他怜爱地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抱着一个稚童,还是瘦下来没有多少肉的儿子,对于常年征战沙场,并不养尊处优的天武帝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摸摸自家儿子,发现他虽瘦,身子骨却比之前结识,放下心来,又拍了拍他。
儿子睡熟,他方才收起慈父模样,虎目生威的看着崔言钰,只在儿子的短短几句诉苦中,他已然听见了往常不知的事情,这足以让他震怒。
“言钰,护着小二十三,辛苦了,你且同朕细细讲来所经历的一切,你们是如何逃出生天,回到顺天府的?朕派人找寻你们,都只说你们丧身于野兽之口。”
如今这世道,养大一个孩子太难了,程鸢新虽排二十三位,但他上面仅有六位兄长姐姐成功活了下来。
天武帝都以为自己又夭折了一个孩子,同时失去追随自己的老臣之子,每日都只能强忍伤心,谁能成想,崔言钰不仅活着,还将二十三带了回来。
崔言钰上前,单膝跪地,“陛下,我不知从扬州的锦衣卫回来是如何说的,但我是被人背叛之后,坠落悬崖的。”
“你是说,锦衣卫出现了叛徒?”
“正是,臣调查扬州知府通寇一案时,即将拿到证据,偏偏在那时候,被人用殿下引到了玉金山,他们对我展开追开,我身边护着我的人,”他顿了一下,“尽数被杀。”
他俯身叩首,“还望陛下体恤。”
天武帝克制着怒气,“准,朕会封他们有功,你继续说。”
如此大好时机,崔言钰怎会不用,他道:“臣猜测,那些锦衣卫应是和扬州知府串通好了,欺上瞒下,发现臣有了线索,害怕臣查到他们,这才对臣动手。”
“好一个锦衣卫,朕让他们查百官,他们竟敢联手!”
“陛下息怒。”
天武帝晃了两下程鸢新,让被吵醒的他继续睡,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你是如何同新儿一起回来的?”
脑中浮现出卫阿嫱的身影,崔言钰的满身戾气稍稍化解,他道:“我与殿下皆为同一人所救,因她帮忙遮掩,这才能平安抵达顺天府。”
“是何人,可知道你们身份?”
“是两位女子,”他有心帮忙遮掩,说,“她们并未发现我与殿下的身份,我当时身受重伤,无力带着殿下返回顺天府,只能与她们一道。”
“她们欲要寻回亲人,我便同殿下跟着她们抵达了青州,未曾想,先是经历蝗灾,后又遇见山洪,无奈之下,他们一家只能扔下土地,往南而去,一路风餐露宿,还遭遇了流民袭击,终于走至姑苏。”
全同程鸢新之前说的对上了,蝗灾、山洪天武帝他知悉,但后面的流民为何产生,他并不知情,但他只是昂首,示意他继续。
崔言钰突地整个人跪伏在地,“臣,有罪。”
他心里道:卫阿嫱,替你认罪,五百两黄金,你就别想了。
天武帝才刚生过有人冒充锦衣卫之事的气,闻言问道:“那在姑苏假冒锦衣卫之人,该不会就是你?”
“正是臣!”他简略说了一遍为何要冒充锦衣卫,而后才说到重点上,“臣在审问夏员外时,意外得知,他与倭国商人勾结,贩卖我大昭子民,臣唯恐事情愈演愈烈,力图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顺天府,禀告陛下。”
“崔同知!”
“臣在!”
天武帝放下程鸢新,站起身道:“朕命你速速查清锦衣卫内部与大臣勾结之人,按罪抓进诏狱,彻查扬州知府通寇一案与姑苏城夏员外贩卖人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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