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从上至下被她缓缓揭下,露出里面白皙细腻的肌肤,高挺而秀气的鼻,再接着是饱满的红唇。
褪去了普通到扔人群中都不会被认出来的脸,那张绽放如蔷薇花的娇嫩面庞,再一次在他面前展露。
她低垂着眸子看他鞋尖,盈盈双睫眨动,投下一小片阴影,如蝶展翅欲飞。
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全部攥紧握拳,过了好半天,他才道:“抬起头来!”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过的话,卫阿嫱诧异自己还能记得清楚,却是听话地将脸抬起,让他看个清楚,反正已经暴露了不是吗。
她的面庞和扬州那已经模糊的身影重合起来,“果然是你,扬州阿嫱。”
纵然他没有问,但卫阿嫱依旧想为解释一下,她呼出一口浊气,不再不敢瞧他,反而看向他的眼。
“当时扬州知府正在通缉我,戴了面具更方便我逃跑,而将你救起后,你对我亦是一副想将我抓起来的态度,我便一直隐瞒了身份,并不想引起你的注意,毕竟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同知,碾死我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到了顺天府,你我交易,我进了锦衣卫,便更不敢告诉你实情了。”
崔言钰好似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可能是他咬破了哪,他听见自己问:“你就这般不信任我?”
就算在顺天府他还曾让她找过那扬州阿嫱,不过那本就是气话,想给她找事情做而已,他对扬州阿嫱没有那般大的执念了。
可到了应天府呢?
大家一起将南镇抚司打造起来,携手戳破倭国毒计,甚至他的母亲还想让他求娶她时,还不能让她卸下防备,跟他说实话吗?他还得真将她抓进诏狱不成!
卫阿嫱想了片刻,在他堪称灼热的目光下说道:“不是不信任。”
她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被他这样一问,回忆过往她才发现,灵薇姐说的对,她就是太信任他了,所以更不敢开口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崔言钰闭了闭眼,当猜测真的变成现实,那之前所有觉得说不通的地方就都清晰了起来,比如为何夏绮彤反常的给她送东西,比如扬州知府的案子他怎么就巧合收到证据,比如她们两个都叫阿嫱。
巧合?世上果然没有诸多的巧合,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心中更是五味杂粮,他道:“若非我发现夏贵妃威胁你,逼你做事,从而监视了夏家,我亦不会发现你们在销毁扬州阿嫱的画像,从而怀疑到你头上,你是不是要一直骗我下去?”
原来是这里露了陷,还不如让夏绮彤什么都不做。
卫阿嫱紧紧抿着唇,告诉崔言钰实情确实不在她的计划内,如今已经挑破,再跟他说假话似乎也没有必要。
“我……”
“好了,不要说了,扬州阿嫱,骗了我近两年,你可真是好样的。”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内里全是对自己的嘲讽,他在扬州好心救她,结果自己反被火烧,在顺天又将她拉拢进锦衣卫,结果发现,她就是扬州阿嫱,枉他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同知,竟一直没有发现。
“崔言钰,在扬州,多谢你去寻我。”对着一个小小的瘦马,承诺过会回头找的男人,真的做到了,那对扬州阿嫱而言,是十分珍贵的体验。
而现在的卫阿嫱,卫千户,在他那里亦在秋猎之上体会了被人惦记的温暖,她便又重重的道了句谢谢。
崔言钰偏过头,棱角分明的侧脸出现在她眼前,她一直紧盯着他的表情,可发现他这样一侧头黑暗侵袭,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骤然就有些紧张。
“崔言钰,我……”
他满腔沸腾地快要溢出来的怒火,灼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好似呼吸都带着热浪,谁稀罕这一句谢谢,他道:“不必多言,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是扬州阿嫱的事情说出去,亦不会将你和夏贵妃之间的关系暴露出去。”
听到他这话,卫阿嫱自然是有安心之感的,但她已经感觉到刚才如何要火山喷发的崔言钰,现在平静的湖面下全是暗潮涌动,便紧紧盯着他,一眼都不敢移开。
屋外是娇俏动人的嘈杂之音,屋内是彼此沉默的两人,整间屋子只有走廊的灯透过窗棱映了进来,黑暗逐渐将两人包裹住。
卫阿嫱想了半晌,自觉虽然骗了他,但也都是无奈之举,便道:“崔言钰,你不是也骗了我吗?当年我也是一口一个陆同知叫你的,如今我也骗了你,我们就两清了。”
所以就别生气了,反正也被你发现了。
对,是,他崔言钰也骗她了,如果他是卫阿嫱,在自己面前也会选择隐瞒真实身份,便如她所说,她能怎么做呢。
察觉到自己竟然还才为她开脱,崔言钰伸手按了按眼角,哑着声音道:“没错,我们两不相欠了。”
卫阿嫱悄悄舒了口气,可他却动了,脚步一转自己浸入黑暗中。
她急道:“崔言钰?”
崔言钰直直走到门前,两手碰门,没有回头看她,说道:“日后,希望卫千户能继续为南镇抚司制造更多的东西,待回了应天府,本同知定会将千户的功劳告知给众人,并向陛下美言提拔千户。”
他叫的生疏,话说的更客套,卫阿嫱心中一紧,追了上来,留给她的只有一扇被重新合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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