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最初惊艳到所有人的布景、道具,非但处处符合剧情,还兼具真实与美感。
这美感与纪霜雨历来的风格相同,同样没有繁复的机关,只以所有舞美烘托剧情,展示时间与空间——只是,这一次他用的并非写意,而是写实风。
每一换幕,都让观众难辨真假。
演员们穿着的呢大衣、珍珠皮外衣、羊皮手套,真切又符合人物设定,在此之前,舞台上何曾有过专门服装设计,很难与角色、风俗、气候完全贴合。
屋内陈列小者如鼻烟壶、花插,大者如木柜、桌椅,也无不逼真有质感。
似街景之中,熏黑的烟囱、川广栏杆的招牌、小贩的糖锣,乃至骡马粪烧成的垛子……同样会令人如同身处熟悉的京城街道。
熟悉的地域风情,日常的生活话语,再加上物性入戏,单以这些,就令观众相信故事,沉浸其中了。
齐浩然甚至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灯光的冷暖、庭院中花朵的衰败,全都是跟随着主角的心境变化而改变的,无形之中,便衬托了表演与故事。
以景色表达意境,用打光来替演员说话!
更让齐浩然不断品味的,就是故事也回到了所有人最熟悉的背景,代入感实在太高了。不像从前,搬演一些欧西故事,全然听不懂。
与有时候只顾逗笑,连逻辑都不顾的时装新剧不同。
此剧中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一举一动,都是有逻辑支撑的。甚至连送水的人,都会故意带一点点不难听懂的鲁省口音——京城送水的多是鲁地人。
他们的动作,又会和道具产生互动,随身道具塑造性格,装饰道具彰显空间……如此交互,让整个空间更真实,表演多了支点,也就更生动、生活、生趣。
虽然这一次他们没有演说,可是,他们想要灌输的思想,这次却成功传递到了所有观众耳中、心里。
即便毫无知识的观众看了,能品到恩怨纠葛,同样品到杨宛风成为女子,所遭遇一切后思想的转变,她大声指责思想腐朽的家庭成员,用谁都能听懂的白话,反驳自己从前也说过的话:
“你若说女子便是贱物,可世人谁不是女子所生,从未听过贱能生贵的,如此说来你还低我一等:贱种!”
“我至少还有发出自己声音的权利,我决不要再躺在腐朽的棺木之中!”
情感充沛,有些像身边人,又进行了恰当的舞台夸张,提炼生活表演于舞台上。
观众随着情节情绪起伏,看得直捏拳,到了关键时刻,恨不得帮她上去揍对方几拳,然后大赞一句骂得好。
——像这样的戏文,通俗易懂,听一遍他们也能复述下来了,因为戏剧的冲突,更是牢牢刻在脑中。
这样的新剧,是所有人未接触过,又觉得妙极,很好接受。
结局的最后一幕,杨宛风在道别之后,极尽简单的舞台,她只身远去,江海辽阔。
曾经,珠光宝气是绝色,美人容颜是绝色。而今,江河夕照是绝色,青衣素面也是绝色。
渐渐,落幕。
书妄言和其他观众一样,许久才自剧情中醒转。
他手里的稿纸上,一字都未写,可能又要被编辑骂了。可是,他方才实在没办法把眼睛从台上挪开,作为一个非正经戏剧批评家,他挑过太多刺了,这一次,完全失语。
这竟是纪霜雨的手笔!
半分钟后,才响起了满堂掌声,这是西洋的观剧习惯。
片刻后,其中也夹杂上了华夏式的叫好。
……
之后,演员们还按照习惯出来叫帘了。
叫帘者,谢幕也。
国外传来的风气,观众喜爱演员的表演,就请他们在表演结束后出来。因为幕布如帘,帘开则现演员,所以翻译为叫帘。后来也演变成演员出来感谢观众。
演员一排站在台口,这短短时间,观众就以剧中人物名称呼他们了,大声呼唤,还有人一看就是旧剧看多了,熟练地丢起了钱……
春雷社的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从前排的西洋剧,毫无基础的观众看完可能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念不下来,更没有过叫帘!
尤其,是用这样热情的姿态对待他们。
女主演林寻芳是第一次登上正式舞台,热泪都盈眶了。
于见青也演出了一个角色,他作为教师,稍微镇定一些,同手同脚地走到台口,刚想和观众交流,结果就被一位大婶跳起来一巴掌打在小腿上,还骂了一句:“你娘真不该生你!”
——于见青扮演的角色就是对女主演不尊重,地图炮女性群体的那个。
于见青:“……”
他在委屈之后,又是一阵欣喜。这不就是他改剧本时想要看到的,无形之中把要传达的思想灌输给了观众。
所以于见青一脸骄傲,“嗯!”
大婶:“??”
看到观众对道具特别感兴趣,于见青还人来疯地把道具扛出来,给观众看,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破坏观众想再看一次的新鲜感。
观众尖叫着想要摸那些道具,齐浩然都没克制住礼仪,直接冲到了最前一排,只有近距离触摸,他才相信,这些真的是制作出来的道具。
林寻芳更是在台上反复解释,她丢的不是真裘衣,而是仿制了大衣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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