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同甫承载着丧子之痛, 而徐丞相也一把年纪了,两个人这么颤巍巍地怒瞪着穆瑾,让穆瑾升起些许愧疚的情绪来。
但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穆瑾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轻蔑的笑意。
“陛下。”徐丞相跪在地上还没起来,自从他当上丞相以来,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了, 指着穆瑾的手都在发抖, “此等小儿, 此等阉人,居然让她在殿前口出狂言……”
这明晃晃的指责情绪,让穆瑾都情不自禁地为他捏了把汗。
“奴才看徐丞相真是年老糊涂了。”穆瑾状似怜悯地道, “瞧瞧这在陛下面前,说的是什么话。”
“穆锦文!”陆同甫怒喝, “还敢当庭放肆,我要你为我儿偿命!”
穆瑾看着他, 眼中笑意渐渐退去,凉薄的嘲讽侵袭上那双妖娆的凤眼。
她背对着宇文睿的双肩稍微抖了一下,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看在宇文睿眼中,无异于是默默承受一切,故作坚强的模样。
“好了。”宇文睿出声道,“都站起来吧,太和殿里,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徐丞相谢恩, 臃肿的身子蹒跚地站了起来,还借助陆同甫的手维持了一下平衡。
宇文睿看向穆瑾,“锦文, 转身看着朕。”
穆瑾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刻收回了目光调整表情,轻轻咬着唇,眉目隐忍地转过身来,却低着头不肯看向宇文睿。
看着她这个样子,宇文睿想要询问的话突然就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可他没有开口,穆瑾倒是先说了话。
穆瑾纤长的睫羽覆盖下来,滚动的眼球彰显着她的不安。
“陛下。”穆瑾在身后两道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虽称不上胆怯,但也有些低落地道,“奴才能够理解陆大人的心情,毕竟是那样天真的一个孩童,怎么会有人狠心加害于他呢?”
陆同甫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看他通红的眼眶,分明是愤怒到了极致,恨不得将穆瑾抽筋剥骨。
可是穆瑾更显低落地道:“如果奴才也能有个孩子……”
她的声音一下子湮灭了。
带给在场众人的是无尽的遐想。
穆瑾是什么身份,在场诸人都再清楚不过,无根无家的人,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皇宫。
满朝上下,可能没人想象得到,心肠歹毒,收敛横财的穆总管,最想要的居然是一个孩子。
“奴才失言。”以原主的性格,若是她一直沉湎在虚妄的幻想中才是不可能的,于是穆瑾适时地“惊醒”过来,露出勉强的笑容道,“只是奴才也对陆小公子的死甚为心痛,若是可能,奴才也将出一份力。”
她说着,眼神却逐渐变得诚恳。
似乎她不是随口而言,而是真的将这件事放到了身上,并付出过切实的努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穆瑾背对着下面的两人,只有宇文睿将她的眼神看得真切。
宇文睿自小见惯了宫廷中的权谋倾轧,他对看透人心的自信,和他对人心的多疑一样,是他根植于骨血的本能。
“陛下,不可听信谄媚之言!”徐丞相道,“穆锦文在陛下面前巧如舌簧,可谁人不知她心思恶毒,如今竟然对无辜稚子出手,已是丧心病狂之徒,陛下万万不可姑息啊!”
他一番话出自肺腑,听得穆瑾在心中连连点头。
说得对,真不错,太棒了。
很久没有人如此斩钉截铁地将她钉在反派的耻辱柱上了,她看着徐丞相那张苍老的脸,恨不得过去抱着他老人家亲两口。
不过若是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驳,也不像穆瑾的性格。
于是她脸色白了一下,刚要启唇。
“丞相所言,倒像是证据确凿,证明陆公子之死是锦文所为一般。”宇文睿语气平淡,似是不偏不倚,“若朕没有记错,方才丞相与陆爱卿在朕这里争论许久,似乎并没有得出此等结论吧。”
穆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还没等她发力呢,宇文睿这就已经站在她这边了?
不过回忆了一下原作,这段时间正好是穆锦文大权在握,宇文睿对她最为信任的时期,因此会站在她这边也不稀奇。
想通了的穆瑾立刻抛开方才的低落,露出宇文睿熟悉的神态来,“陛下英明!要不是陛下所言,还真以为他们是来给奴才定了罪,当场带去砍头的呢。”
眉眼弯弯,讨好谄媚,一双眼睛里只能映出宇文睿的身影,似乎只要宇文睿肯为她说话,其他人的诬陷和蔑视都无法干涉到她。
让宇文睿心中蓦然一动。
她已经许久……不曾对他露出这等情态了。
自从那晚深夜召见之后,穆瑾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直到今日她主动前来,才再次见到了她的人,而不是从他人口中的转述中得知她的事。
宇文睿当然知道,穆瑾此次前来绝不是凑巧,但那又如何?
她没有隐瞒,甚至明目张胆,气势汹汹地从殿外闯了进来,以和从前无二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似乎在说:陛下,你是信他们,还是信我?
自然是信你。
于是被帝王喜怒不知的话语吓得面如土色的两人,惊讶地发现,方才还脸色不明的帝王,在穆瑾对他笑了之后,居然露出了堪为柔软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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