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的眼神掠过面前佩三梁朝冠的卫青云, 见他生得眉宇宽阔, 仪表不凡,着一身象牙色的官袍,衬得温文尔雅, 斯文清秀,周身有着世族子弟的气派,是他最讨厌的那种气息, 仗着读过几年书, 自诩满腹经纶,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他坐龙椅时, 没少听那一群文臣满口之乎者也,孔孟之道,嚷嚷得脑壳子疼。
如今他在辽东出生入死, 立下累累战功,凭借前世记忆,仍有数次与阎罗王擦肩而过,不过才五品。
卫青云同五皇子去了一趟豫州,上下嘴皮子一碰,提了若干建议,便被擢升为五品礼部郎中,与他平起平坐。
本朝重文轻武,高下立见,难怪都要往科举一途发力,立誓要做清流文官……程玄面上不显,勾了勾唇角:“恭喜卫郎中高升。”
卫青云也拱了拱手:“同喜同喜。”
客套完,程玄说:“下官与县主有些话要说,旁的人听不得。不知卫郎中,可否行个方便?”
卫青云几乎是下意识去看楚长宁,见她面色毫无波动,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眼眸一瞬,黯淡无光:“如此,下官先行一步。”
等碍事的人一离开,隔着广袖的面料,程玄将大掌覆到楚长宁的手腕,他在前面大步阔首,回过神的楚长宁挣扎着:“你又发哪门子的疯病?”
秋萍吓得魂飞魄散,跟在两人身后跑,也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
离开宫门主道,来到人迹罕至的角门,此处景致建筑荒凉,甚少有宫人往这边过来。
程玄对着后面的秋萍,一点也不客气,道:“你在外面候着,本官与你的主子有些私密话要说。”
楚长宁怕这厮口无遮拦,给了秋萍一个安抚的眼神,料定程玄不敢把她怎样,让秋萍在外面帮忙把风,免得有宫人靠近,听到不该听的话。
夏竹按照她们的乡俗,回去给堂叔烧纸钱,是以今儿楚长宁身边只带了一个秋萍。
她们主仆俩弱不禁风,若是身边带着夏竹,楚长宁才不怕他。
松开禁锢她的手掌,程玄看着面前反抗自己的娇弱女子,即使她做出厌恶的表情,也丝毫未损她的半分颜色,反而令他有一种从尾椎骨窜到脑门子的兴奋。
面前的高大男子步步紧逼,楚长宁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身子刚往旁边移了移,一条手臂拦住了去路。
她放弃逃开,抬眼直视面前容貌俊美的男子,挑了挑眉梢:“你要做什么?”
“是县主要做什么?”程玄一手抵在楚长宁身后的墙壁,将她困在怀里,不让她逃走,恶劣地嗤笑:“这两年里,县主对卫青云不理不睬,为了八皇子,你竟对卫青云使美人计。楚长宁,为了权势,你竟这般堕落献媚?”
什么美人计,什么堕落献媚……估摸着程玄以为她要拉拢卫青云,楚长宁不作解释,她又为何要跟他解释!
楚长宁不消多说,也懒得同他这种人废话,抬手便要掌掴他。
手臂抬至半空被一只手捉住,程玄隔着丝滑的衣服面料,想起偶然触碰过她滑腻的肌肤,心尖一阵痒痒,忍了又忍,道:“你想要权势也好,想要报复也好,只有我能给你这一切。”
楚长宁睨了他一眼,挣脱开手臂,理了理袖摆,漫不经心的语气:“程将军此话,未免太过自大。”
程玄紧盯她面上的表情,凑近,低声道:“你想要扳倒三皇子和荣国公府,除非你的八皇子骁勇善战,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除非你的八皇子可以瓦解荣国公父子在西北这么多年的经营,楚长宁,你要不要选择跟我合作?”
合作?
脑袋里塞满稻草的人才跟他合作,他是把她当作傻子么?
楚长宁头脑清醒,沉声:“跟你合作,就是与虎谋皮。”
程玄唇角噙着一抹坏
笑,嗓音低沉如投入石子的深潭:“县主这是何意?”
楚长宁抬手去抓他指节的手抓了个空,停在半空,装作没事人一般:“什么何意不何意,本县主的事情,你管得着嘛!”
程玄躲开她的手,刻意后挪一步,站定,藏在广袖里的手掌握着个物件儿:“该说的,下官都说了,还望县主好好考虑一下。”
等人走远,楚长宁抬腿要出宫,余光一扫,发现地上落了一个物件儿。
这物件儿玉质通透,雕刻着飞鸟走兽,以楚长宁的眼光看来,算得上好东西。
似乎是程玄的东西,想必是皇帝御赐的玩意儿!
才出了角门,便看到程玄立在宫道,身边多了个面白声尖儿的小太监,是张德子的干儿子:“程将军可真叫奴才好找,皇上还在乾清宫等着呢!”
楚长宁将手里的玉珏交给秋萍,让她代为送还。
程玄接过玉珏,再回头看过去时,只看到楚长宁身姿袅婷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果然不识得这信物!
随着小太监去往乾清宫的路上,程玄脑子里飞速旋转,回忆起他们相处的情景,更加印证了他心里的一个大胆猜测。
楚长宁分明厌极了他,却每每利用各种方便与自己接触……如果她同他一样重活一世,又怎会不识得这么重要的信物?
所以楚长宁可能也有前世的记忆,只是记忆不完整,需要借助外物恢复……
再大胆假设,他,便是这个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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