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薛勉身前的程玄听得这话,蹙眉, 撇了撇嘴, 顺着薛勉的视线望去。
这一耽搁的时间,八皇子率领着府兵已至跟前, 从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后,他已搬到宫外立府。
如今的八皇子府,还是皇帝御赐的, 离公主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薛勉恭敬地躬身问安,李筠点了点下巴,算作示好回应。
他匆匆抬步上台阶,在经过程玄时身体僵了僵,心里不太舒坦。
“表姐,六姑姑姑父,万幸你们都平安无事。”李筠的目光先往楚长宁的方向扫去,见她全须全尾,泄了一口气,这才去问候长公主和驸马。
平日里,八皇子还晓得遮掩几分,可方才这般直勾勾的眼神,长公主和驸马对视一眼,不由得心下一咯噔。
长公主板着脸,还是楚若英开口缓解了气氛,他对八皇子道:“我们都无事,你一路过来,可有遇到叛兵?”
八皇子摇了摇头:“没有,想来是都往城外逃去了。”
“卫郎中,你慢点。”
听得身后又传来声音,众人齐齐看去,就见府门口倒了个披着藕白色大氅的清瘦男子。
由着几个奴仆一路护送至公主府,卫青云走得急,不留神被衣摆绊了一跤,由着身边的人将他扶起,手里还握着把佩剑,不伦不类的狼狈模样。
卫青云伸长了脖子往府内环视一圈,见众人齐齐汇聚的目光落到自个儿身上,故作镇定拱了拱手:“下官告退。”
楚长宁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见他一瘸一拐,连靴子都跑掉了一只,真是又傻又呆的一个人。
收回余光,她跟面前的程玄视线交汇,一瞬,刀光剑影,如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薛勉还要在城内继续搜查,缉拿流窜的叛兵,于是开口告辞。
等御林军的人全部撤走,程玄还在,他身边的张峰刚和兄长说完话,这时惊讶出声:“大人,你胳膊在流血,我去给你请大夫。”
楚长宁鬼使神差地说:“我院里的小丫头善于包扎治伤,程大人可需要?”
“好,有劳了。”程玄一口应下,客套话都不曾有一言半句。
他挑了挑眉梢,望向八皇子,眉梢噙着一抹自得。
自从八皇子把心思挑明后,期间约有半月未曾与楚长宁见面。李筠思之如狂,却也怕惹恼了表姐,叫她更加疏远自己,却不想今儿表姐连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
见他靠近,她还偏了偏身子,李筠注视着二人往前厅的方向过去,也想去,听得楚若英一声清咳,他无奈顿住,垂在身侧的手臂,握成了一个拳头。
楚长宁此举,长公主虽觉不妥,到底没有制止。
楚若英显然想到了某种不好的可能,面色难看。
他招来身边小厮,低声道:“看好县主,若是有什么出格之事,且来回我。”
“是。”小厮应了声,悄悄跟在后面。
夏竹到拂月阁取药箱,还没回来。
回到室内,解开身上的披风交给秋萍搭在臂弯,端坐主位里的贵族女子,捧着一盏茶,浅酌一口。
满室清香,引得坐在她下手边的程玄舔了舔干涸的唇瓣,顾忌到手臂的伤口,他并未伸手去端茶盏。
这一会儿功夫,夏竹回来了。
着人打了盆温水,夏竹对程玄道:“接下来还需程大人移步屏风后,脱去外衣。”
楚长宁觉得麻烦,又不是没看过,可这话她不能说,轻轻放下茶盏,从玉盘里捻起一颗芙蓉酥。
张峰搀扶着程玄,去到屏风后。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夏竹清脆的嗓音:“请程大人把内衫也脱掉,方便奴婢治伤。”
他的这处伤口靠近肩头的位置,不把衣服脱掉,的确很难包扎。
程玄沉声:“不用你,张峰,你来。”
张峰迟疑地说:“可是大人上次还嫌弃属下笨手笨脚,要不还是交给夏竹姑娘,女子的手指天生柔软,比属下灵活轻巧,定不会让大人吃痛。”
“闭嘴。”程玄冷声:“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过来,磨磨蹭蹭做什么?”
张峰一个激灵,不敢再推脱,接过夏竹的活计儿,将帕子拧干,伸手去帮他褪下内衫。
楚长宁吃着点心,见夏竹从屏风后走出,眨着无辜的圆眼,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儿。
程玄那厮不知好歹,挑三拣四,活该他疼死疼活,看把夏竹惹得……楚长宁拿起一块芙蓉酥递到夏竹嘴边,以作安慰。
这小丫头有了吃食,果真立马开怀。
却听里头传来程玄咬牙切齿的声音:“下手这么重,你是想谋害本官吗?”
张峰又怂又怕的道歉:“对,对不起大人,属下轻一点。”
上完药,伤口裹好棉布绷带,程玄冷脸穿衣,等他们从屏风后走出,他早已穿戴整齐,一掀衣摆,四平八稳地坐下。
他手臂自然地放在座椅扶手,手边的茶盏和糕点,未有碰过的痕迹。
她轻笑:“程大人不喝茶不吃糕点,莫不是怀疑我在里面下了毒?”
程玄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言不发。
楚长宁上前,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糕点,轻咬一口,搁下,双手捧起他手边的茶盏,啜饮一口。
搁下茶盏,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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