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晖霍然大睁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一阵气血翻涌,嘴角已然见了血迹。
“你、你是说,贞儿的死……是他一早谋划好的?”
钟瑜目光如炬,凝视着他娓娓而道:“是不是谋划好的,你且听我说完,想来心中必有自己的判断。
皇帝若要寻个密处商议大事,为何非是倚兰殿不可,他说是自己宫中有暗线,可是倚兰殿就没有吗?付太后会这么傻,连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身边,都不安插个眼线?再说他自己宫中的暗线,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是个伺候主子的宫人,寻个缘由赐死了会是难事?
他明明有百种千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简单的快捷的他都不用,非要用在倚兰殿密谋这个法子,其心,一是觉着倚兰殿中的贞妃可信,在倚兰殿相较于其他地方更安全许多,二便是觉着若有不测,也能有人以性命护他周全,令他全身而退。”
梁晖终是再禁受不住,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床榻之上。
他的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有穿着嫔妃华服,凝着一张脸木然的受他叩拜的她,也有衣衫脏乱,却带着少女最纯真的笑脸的她,这许多的回忆仿若织成了一张网,他陷在其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钟瑜吓坏了,她不过是想让他看清皇帝的真面目,说的一番话也不过是推论,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当下慌了神,连忙起身去寻那小白瓶子,又倒了一粒药丸出来。
行到床边喂了他吃下,好在这药丸起效极快,很快,梁晖便又醒了过来。
他嘴角还带着血迹,望着床帐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才有气无力的道:“你和我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我将恨意转到皇帝身上,继而将他的军队信息交给你们。
钟瑜,你真的很聪慧,又能言善辩,实话说,我险些便改变了主意。只可惜你算错了一点,那个皇帝虽是于政事上无能,不过他待贞儿,确是一番真心。
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让付氏就这么如意的。”
钟瑜无奈的看向他,半点也不懊恼,反而十分平和:“我说的不过都是推论,靠的只是‘合理’二字,并没什么证据,你不信也罢。”
第119章 你和世子该不会还从来……
两人沉默了会儿, 钟瑜忽的道:“你可知道宝鸢公主?”
梁晖偏转着头,呼吸时轻时重,显然伤势令他极为不适。
他不回答, 钟瑜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觉得皇帝待宝鸢公主如何?可是真心?”
梁晖因着疼痛微皱着眉头, 虚弱着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宝鸢公主是皇帝唯一的亲人,两人又是一母所生,自小便对她爱护有加, 十分宠爱。”
钟瑜点点头, 想到单纯活泼的宝鸢公主, 面容缓缓带上了几分悲戚。
“其实我现在的心情和你有些像,宝鸢公主是我第一个好友,又是我的嫂嫂, 而她……不久前也亡故了。刺杀一事,众人皆以为你领受的是皇帝的旨意, 太后便将宝鸢公主扣押在她的寝宫之中,逼迫皇帝停止追杀并交出这支军队。”
钟瑜看向他, 眼中噙着泪意,凄惨一笑:“你猜猜,后来怎么了?”
梁晖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眼中的悲伤真切如斯,夹杂着几许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一双水眸轻轻一眨,眼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滴落在昏暗的烛光之中, 不见了踪影。
“她死了。皇帝没有交出军队,宝鸢公主被太后赐死了。
梁三公子,真心在皇权的面前, 什么都不是。宝鸢公主是他自小疼到大的妹妹,是他唯一的血亲,那个喜欢甜食的小姑娘,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他都能毅然决然的舍弃她,贞妃娘娘又多了什么呢?爱?他或许是爱她的,可他更爱他自己!”
说到最后,钟瑜几乎是喊了出来,这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落在了梁晖的耳中,他缓缓闭上双目,紧闭的双唇却微微抖动着,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钟瑜似乎终是耗尽了力气,抬手拭了拭泪,声线又归于了平静:“害死贞妃娘娘的真凶到底是谁,想来你的心中或许已然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
其实依着如今付氏的情形,便是没有那支军队的信息,皇帝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你现下已然快要死了,你想为贞妃娘娘复仇,令付氏绝后已然不可能。不过,还有其他的真凶在外逍遥,只要你想,便可以让他付出代价。
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吧,我言尽于此。”
语毕,她起身站至床边,抚平了衣摆的褶皱,端庄而礼貌的福了福身,道:“梁三公子,青州途中你下手欲害我性命,还击时我射了你几箭,害得你如今重伤至此,‘礼尚往来’,你我也算互不相欠。不过在此之前,你几次相助于我,我还是承你的情的。
在你死后,我会想办法求世子将你的骨灰带回京城,洒在贞妃娘娘的陵墓前,生时你们不能相守,愿你们死后再不分离。”
说完这一段话,钟瑜再未迟疑,转身便朝门走去,却是才迈了两步出去,便听得一声无奈而坚定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她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晦暗不明的床榻上,那个瘦得脱了相的男子满面的泪痕,嘴角还带着血渍,扭头定定的看着她。
“那支军队,叫迅猛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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