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
殷小娘子一个女儿家,从未尝过男人的滋味,怕是根本不清楚“阉人”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吧?若是成了亲,他又有什么理由避开她的亲近。届时被她发觉自己的身子是这样残破不堪、令人作呕,原先温温柔柔注视着他的目光只怕会染上厌恶吧?
这些念头黏成一团浆糊堵塞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脉络,他抗拒着不去想这些东西,但恐惧就如同隔着雾气的一座大山,看不清摸不着却令人压抑得很。
他连着做了好几晚光怪陆离的梦,每次陪在殷小娘子身边的那个男人都在换,但每次都不是他。
从一开始的愤怒狂躁,到痛苦害怕,最后变为不可抵挡的弑杀之意。在最后一晚的梦境里,他第一次出现在殷子珮身边,他勒死了另外一个男人,然后占有了她。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了。
冥冥之中,苍天已然指引他做出了选择。
他清醒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条生活在阴沟的蛆,却自私地想要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拉下水陪他。
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用自私来形容他已然是最无关痛痒的一个词了。
不堪与脆弱尽数隐去,杨承安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那副刻薄尖酸的样子:“咱家能否只手遮天的问题就不劳小娘子费心了。但凡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趁早歇了找别人的心思!你若想恢复自由身,便天天烧香拜佛祈祷杨爷我早些死罢!”
听他这样说,殷子珮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她一边拿起一个干净的帕子擦手,一边向前逼近一步:“我爱护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盼望着您死。杨爷不让我嫁给别人,可以;想将我当成外室一样圈养起来,无妨。金银珠宝我悉数全收,那杨爷是想让我怎么服侍您呢?我听说太监们都喜欢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人,那您喜欢什么?鞭刑?还是捆绑?”
杨承安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无需这些,只要我出宫时你陪我说些话就好了。”顿了一顿他又道:“还有,我没有拿你当外室的意思。”
殷子珮又向前走了一步,“哪儿能啊,我收了杨爷的金银珠宝还有大宅子,自当尽心尽力服侍您。就算是勾栏里的清倌,都还得卖艺卖笑呢。只说些话就能有这么丰厚的酬劳,这些金银拿到手里我也于心不安呐!”
杨承安有些许沉郁:“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他好看的眉眼,殷子珮满肚子的火都还没聚起来,就散了一个彻底。她伸出手来帮他理了一下衣襟,柔声道:“那我说出口的和我心里想的也不是一个意思,你又明白我真的在想些什么吗?承安,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唯一的下场就只有不欢而散。我不管你平日里对别人都是怎样说话的,但你若是想让我喜欢你,就要遵守我这里的规矩。”
喜欢。
这个词重重地砸进杨承安的心里,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得到殷小娘子的喜欢么?
怔忪之余,他还是勉强做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说来听听。”
殷子珮看到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可爱得很,又帮他正了正冠帽:“我的要求很简单:不准用命令的口吻同我讲话,不准句句都带刺儿地嘲讽我,不准什么都憋心里。”
杨承安张口就想讥讽回去,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殷子珮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后退,自己又靠近了一些:“做到以上那些,还只是能让我不讨厌你而已。杨爷若是真的想要讨我欢心,还是要同我再亲密一些,比如被我抱、被我亲、被我睡……”
最后三个字被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时她已然靠得极近,两人气息交缠,明明是金乌高照的艳阳天,周围的气氛却一下就暗哑了下来,暧昧在空气中流动。
轻飘飘的三个字融入在酒坊的酒香之中,一个不留神就再也找寻不得。但杨承安还是紧紧抓住了这句话的尾巴,黑云密布的心里突然划过了一道惊雷。
杨喜子想睡他,顺王也想睡他,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将这两个王八蛋抽筋扒皮;如今殷子珮也这样讲,他、他的脑海中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画面。
旖旎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他便想起来自己那处伤疤是怎样的丑陋不堪,一盆冷水直直地泼了下来。他的脸一下便冷了下去:“你逾越了。”
殷子珮才不怕他的冷脸,她曾经对读者说过“所有男主在我的女主面前都是纸老虎”,如今放在自己身上自然也适用。
她踮起脚尖笑嘻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吊儿郎当道:“我还可以更逾越一些。”
对付阴阳怪气的小变态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耍流氓。这句名人名言出自殷子珮以往原创的一本文学价值极高的小黄书之中,只不过后来这本小黄书就被小绿网给锁了。或许这就是天妒英书罢。
然而殷大作家她这次翻车了,杨承安的反应实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621:25:06~2020-06-2821: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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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殷子珮凑上来的那一刹那,杨承安瞳孔一缩,整个人仿佛被凝固了一般,直到殷子珮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半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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