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玄裳遣散了修罗城余下的弟子和仆役,将城里那些值钱的物什全都变卖, 一部分做了遣散费,一部分留给左时戏当嫁妆,剩下的便用作以后的花销。
生、伤、景三人本来也是她遣散的对象, 可她们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无法,只好任由她们继续留在了修罗城。
池墨还在昏迷着,白十钦说他再过两日便会醒来。她原本是有怀疑的,毕竟十娘是正派之士,万一她骗自己怎么办?可当她看见十娘救完池墨后老了十岁的模样, 她便不再怀疑了。
这两日左时戏日日陪在池墨身边, 有她陪着,便没有左玄裳什么事, 于是她刚好得了空将现下的心情理理清楚。
她偶尔会问自己, 为武林至尊之位付出了这么多, 说放弃就放弃, 甘心吗?
答案当然是不甘心的。
男人都难练成的七无决, 她一个女子, 付出了比男子多百倍的努力才练成, 受过了这么多的苦难, 不就是为了有一日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吗?
可如今,所有的武功都已经没了, 难不成还要重来一遍吗?
况且,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是头一次感觉到真的好累。
人心啊,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猜不透的东西,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也许“放下”,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偶尔还会问自己,她爱池墨吗?这个问题无论问几遍,她都不知道答案。
如若爱是为他生为他死的话,那她不是不爱的。她只想为自己活着,为自己死去,且她认为,人都应当如此,生死只为自己而非他人。
可如若爱是想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的话,那她有那么一点点吧。也不是“想”,只是不反感,不反感他一直在自己身边,也不反感每日都要与他见面。
这么说来,“到底爱不爱”这件事,也确实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罢了,不管爱不爱,同他永远在一起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她喜欢他的事无巨细,也习惯了被他照顾,况且,他脾气好长得帅还能排解寂寞,在一起又何尝不可呢?
人生嘛,有便宜不占便等同于吃亏呀。
如此想想,她也就对自己退出江湖这个决定,没有那么不甘心了。
这日深夜,外面的冷风吹得呜呜作响,池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眸。
他的第一感觉不是身体如何,而是旁边传来的温热的呼吸。
左玄裳面对着他睡得正熟,看起来也没有做噩梦,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好像那些是非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于是抬起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嗯……”她皱起眉,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你醒了,看来十娘的确没有骗人。”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见她凑过来横手抱住他的胸口,头枕在他的锁骨下,又道:“我困,你再睡会吧。”
她向来如此不讲道理,自己想睡便要他也睡,自己不想睡他也不能睡。不过这些池墨早已习惯,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抱着怀里那具温暖的身体再次睡了过去。
翌日醒过来时,他身边已是空荡荡,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做梦。于是他连外衣也来不及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便下了床,匆匆忙忙往门口跑去。
手还未碰上门栓,大门便从外面忽然打开。
“醒了?”左玄裳捧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边往里走边道:“你几日没吃东西了,左伤说病人刚醒得喝粥,我给你端来了,趁热喝了吧。”
池墨还在一旁发着呆,直到她又催促了一句,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桌边坐下,舀了一勺白粥堪堪品尝。
“这是…你为我做的吗?”
“想的倒挺美,这当然是左伤熬的。还有啊,我遣散了所有的仆役,以后厨房可是你的地儿。”
这番话里,池墨只听见了两个字——以后。
他定定望着眼前人,缓缓露出久违的笑容,低声回道:“好。”
鬼蜂的毒素已经彻底清除,损坏的身体也在这些日子的修养下,逐渐恢复了健康。
退隐后的生活属实有些无聊,加上又值深冬,也不可能去外地游玩。于是左玄裳这段时日里,不是同她们打麻将,就是钻进被窝里睡觉,完全失了以前的朝气。
可池墨却不一样,左玄裳总觉得他最近奇怪得很,有时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她喊了他两三遍他才听见。回过了神了又对他方才的事情遮遮掩掩,死活都不同她坦白方才在想什么。
不仅是他,连生和伤还有左时戏也变得奇奇怪怪。她有一次还撞见过他们聚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什么,极是小声。
于是她让左景悄悄去查看,虽然生伤二人发现不了左景的存在,但池墨常年同她待在一起,也就等于同左景待在一起,自然对左景的动作无比熟悉。
因此左景方跃上屋顶,甚至未曾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便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最后几人的谈话匆匆结束,各自散去。
这种抱团孤立她的行为实在太可气了!偏偏怎么问也问不出,又没有武力可以威胁他们,气得她好几日都不让池墨进房睡觉。
直至某一日夜晚,左玄裳正在绝生殿批改左时戏的课业,池墨突然过来找她,支支吾吾地一看就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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