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纪素仪在湖边升起一堆篝火。十五的夜云遮月,俞秋生钓了几条鱼,两人相顾无言。
看到他杀人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利落的手法,倒是叫人生畏。
俞秋生拨火预备烤鱼,手忙脚乱中不知怎么回事就将储物囊打开了,乍一见里面的东西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这是你的储物囊,里面应当是有调料,自己找一找。”纪素仪解释。
俞秋生木木地点头,却意外地翻到了一块石头,只消手一按,就见上面冒出道影子。是个颀长少年,眉眼弯弯,长眉斜飞,风华正茂的年纪。
叶清很久没有收到俞秋生的消息了,正巧今夜脱离了乌烟瘴气的环境,一人山里打坐,感应到俞秋生的触动,顿时便传影过来。
他一身墨绿衣衫,笑起来格外乖巧。
“师姐?”
而此时此刻失忆的俞秋生却一脸茫然,她盯着手里的石头,问纪素仪:“这是投影仪么?”
察觉到有第三者,叶清神情有变,仍旧是微笑着问:“师姐在跟谁说话呢。”
俞秋生蓦地抬头,微微一诧:“你是……”
叶清一愣,敛笑:“师姐不认识我么,我是叶清。”
纪素仪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听她连忙道:“我打错了,等会儿。”
俞秋生摆弄那颗石头,手包住,叶清在,她埋在土里,叶清还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尴尬地看向对面纪素仪,满眼都是求助。
叶清她是一点不熟,可见这人如此熟悉同她打招呼,俞秋生立感不妙。叶清不是个好人,而自己跟原主想必也是有很大区别,他对原主几乎是有求必应,要是知晓被偷天换日了岂不是要万里追杀?
纪素仪懒懒掀起眼帘,打了个响指,浮在半空中的影响立刻消散。
“他不会也看得见我这儿的样子吧?”俞秋生局促不安,“要是知道我不是他的师姐,叶清会不会杀了我?”
她声音低低,倒是显得极怕叶清。
纪素仪倒是摇摇头,指着她面前的篝火堆,提醒道:“你的鱼要成焦炭了。”
俞秋生:“……”
他对叶清是一点也不关心,夜里躺在一旁的草甸上,思索着浮空岛上每隔十年便会来探望俞秋生的那个小少年。
纪素仪当年就看穿了叶清的野心。纵然叶清平日里装的光风霁月,在俞秋生跟前乖的跟狗一样,但他知晓,一旦有机会,叶清焉知不会犯他当年的错。
“你这个师弟,无须担忧。为师会替你解决他。”纪素仪说。
“师父要杀人?”
“换一种法子,只是叫你以后与他少见面。”他叮嘱道,“叶清此人,不可深交。他真正喜欢的并非是你,届时他完全清楚了你是谁,定是会对你下死手。”
他似乎已经料到日后叶清的样子。
俞秋生心里战战兢兢,缩在他一边心里微微有异样感。他的衣袍极干净,但花纹都换了个样式,可见是件新的衣裳,香味颇淡,甚至还能嗅到一股腥味。
湖边上水腥味儿、土腥味儿混在一块,俞秋生捂着脸,半天精神抖擞。
她看着天上长明的星河,不禁回忆书中对小师弟叶清的描述。
而此时此刻在一座大荒山上的叶清心情不佳。
废弃已久的庙宇早先被妖邪侵占,周围盘踞着千百年的老树,遮挡住光线,内里阴森无比。
他捏着手里的留影石,眼里划过不悦。
师姐不对。
他外出游历,而师姐要去东洲学丹师,两人本就交集更少,这回用留影石见了一面,俞秋生显而易见地变得稚嫩了。
从前她绝不会如此,待他像个陌生人。
一想到俞秋生周围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叶清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这辈子只有俞秋生这一个姐姐,当年顶替她的亲弟弟身份,直到如今,叶清早已习惯了俞秋生对自己的偏爱。
惨淡的月光被树木枝叶层层过滤阻拦,到他面前便难在往前延伸。
少年身量单薄,出山后已经到了中洲七煌山,再往前便到了最西的边缘。
叶清原打算一直向西,乘船西渡去海上的佛山境,可这一次见面,他整个人平静的心被一粒石子打乱,涟漪一圈一圈扩散。
昨夜叶清罕见地做了个梦,梦里面他又回到小时候沿街乞讨的县城里。
城门高,泥土尘灰飞扬。
所有人对他坏透了,讨饭小碗里被老乞丐洒了尿,而从妓馆后门讨来的东西又被旁的小乞丐抢了就吃,他什么也没有。
闹得头破血流。
从前他过的很苦。
梦里走马观花似得看了一圈,这回少了俞秋生的身影,他拐角撞到一条狗,一口将叶清咬醒。
在这废弃的庙宇里,叶清撑着头苦笑一声,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袍,思及良久总算做了决定。
“既然姐姐不看我,我就去看看你。”
要是知道今夜伴在她身边的人,叶清恐怕自己会嫉妒的要死他。
他折返了方向,西边风声大作,明月梢头,寒意瑟瑟。
……
“该上路了。”
纪素仪瞥了一眼天色,把俞秋生拉起来。
她睡眠不足,此时站不稳,往他身上一靠,正好就压在了肩上的伤口附近。
俞秋生困的睁不开眼,叹着叹着眼角沁出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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