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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临川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手俊俏漂亮的好字,如今却只能拿来写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日谁谁谁欠了两只母鸡,几颗鸡蛋,以此为凭证。
    到了晚上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里的时候,陆拂拂已经回来了。
    少女跪在地上,拿着个扫帚往床底下捅,好像正在和耗子斗智斗勇,看到他头都没抬,哼哧哼哧道:“回来啦。”
    “喏,饭就在这桌子上你自己吃吧。”
    牧临川又疲又倦,没多说什么,走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刚抓在手上,又放下了,迟疑道:“你不吃?”
    陆拂拂还在呼呼直喘气:“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自己就吃过了,不饿。”
    牧临川顿了片刻,目光落在桌子上。桌子上一碟子白灼的白菜,一碟子清炒的萝卜,还有一条寸长的小鱼熬成的鱼汤,小鱼基本没动。
    陆拂拂确实没骗他,她早吃过了,碗里还有点儿残羹,是不知道南瓜还是什么东西混成的。
    他碗里倒是有满满的一碗饭,局促地加了不少粗粮,到看起来总归是一碗饭。
    面无表情地端着碗,飞快地扒拉着吃了,他活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这顿饭这么难以下咽,吞进去好像都卡拉嗓子,像刀子一样割得口咽胃鲜血淋漓。
    陆拂拂这边奋斗了大半天,老鼠还是跑了个没影,她灰头土脸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富贵果然就是过眼云烟呐!
    其实如果牧临川没断腿,没遇到那几个羯胡,他俩还不至于此,牧临川这腿到现在还没好全,平日里要内服外敷,慢慢调理,每次去拿药,白花花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哗啦啦流出去了,看得拂拂心如刀绞。
    这个晚上,牧临川难得安静了下来,往床上一滚,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子很薄,窗外冷风呼呼地刮着,她拿碎布条塞住了门缝窗户缝都挡不住北地的苦寒。
    牧临川这自小生长在南方,娇生惯养的更忍不了。
    拂拂摸了一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又把衣服给他盖上了。
    “晚安。”
    少年像条冻僵的咸鱼一样,动弹都没带动弹一下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支摊。
    往日里,他总要坐在凳子上,将下面那的假肢以裤裙挡得严严实实的。而今天,牧临川阴郁的视线在自己腿上来来回回扫了半天。
    果断地,撩起了衣袍,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残缺展露在过往的行人面前。
    卖字的同时也在贩卖他的残缺,以此作噱头,以图获得几个廉价的同情。
    生活就是要将所谓的体面与优雅扯个稀巴烂,赔笑卖笑,包羞忍耻,在泥巴地里打滚刨食。
    至少得让陆拂拂这人吃饱饭吧?
    想明白了,牧临川就悟了。变|态的心理素质又一次得到了印证。昨天还无所适从的少年,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操着一口稀奇古怪的北地口音,笑吟吟地当街吆喝卖字。
    动不动就陪个笑脸,当然幕篱挡着也看不出来,只是嗓音乐呵呵的。
    一文钱,两文钱的写,十文钱的也写,耐心得出奇。没钱就打个欠条,拿个什么布头包子抵钱也成。
    大家虽然不认得字,但也都看得出来这一手字写得漂亮,也看得出来少年虽然落魄,但身上却掩不去一股养尊处优,风流清贵的神态。
    这副样子就比其他几个卖字先生,看起来足够唬人。
    再见他年纪轻轻断了一双腿,出来卖字,只当他是糟了什么重大变故,心生同情,也愿意去光顾一二。
    初时不显,十多天下来,每日也有了固定的百来文进账。
    某天傍晚,陆拂拂突然带回了一碟子茴香豆,一小瓶酒。
    少女眨眨眼,一副献宝的模样,大为自豪地把茴香豆推到了牧临川面前。
    牧临川木着一张脸:“这是什么?”
    “茴香豆啊,零嘴。”女孩儿笑眯眯地捻了一颗豆子塞到他嘴里,“尝尝看。”
    嘴里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人听不懂的话。
    “这可是鲁迅先生认证过的,咱们中国人人都知道的绝佳美食。”
    女孩子家大多嘴馋,陆拂拂也不例外,每次“下班”路过那些小吃摊店前,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好想吃零食,好想啃大鸡腿!!
    奈何囊中羞涩,只能忍痛买了碟茴香豆,又买了壶暖身子的浊酒。
    牧临川默了半秒,皱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日子,”拂拂笑靥如花,“算是庆祝你我生活步入正轨了。”
    正轨……又是什么?
    陆拂拂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小心翼翼地排开了两只碗,往碗里到了点儿酒。
    其动作之小心谨慎,连半点酒水都舍不得洒出来,天知道古代用粮食酿造的酒有多贵,这简直是奢侈品!堪比她穿越前总是眼馋的星巴克。
    这是城市里最普通也是最普遍的咖啡馆,然而在她眼里却是都市曼妙的白领丽人的象征。刚来到城市里的时候每次进到这种地方的时候,陆拂拂她身上就有一种局促感。
    点餐前要提前百度查好了,进入店里,又紧张得好像每个人都在看自己。
    她像是个误入此地的,把自己涂花了脸,故作光鲜亮丽,企图融入城市阶层里的骗子,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人们一眼就能看穿她故作平静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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