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不提倒好,一提刘夫人便骤然变了脸色,将妆匣一推,心生出许多怨气来。
她儿怎可和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孤女成亲?
夫主这些年来宠爱孙景那小子愈发没了边界,前几日更是给他谋了门好亲事,与并州本地豪族杨家的幼女订了亲。
阿英的亲事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一旦问起,则说有意将辛灵嫁给阿英。
这让刘夫人心中顿感不妙,每每思及,更是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她理解他心中所思所想,毕竟辛仲是为救他而死,她亦感念辛家的恩德,对阿灵堪比亲女。可凭什么为了弥补辛家,就要将辛灵嫁给阿英??凭什么他孙景能借岳家的势,她阿英却只能娶个孤女?
近年来,孙景那小子也愈发野心勃勃,似有与兄长一争家主之位的意思。而孙循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宠爱幼子到了昏了头的地步。
越想,刘夫人便觉得忿忿不平,心中酸楚,暗自垂泪。
她一手养大的阿英呵,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合该娶一个高门士族的贵女,与之琴瑟和鸣的。阿英本就有俊才,若能再借岳家的势,岂不是如虎添翼。若真娶了阿灵,还拿什么同孙景这卑劣小儿争。
钱媪又道:“可是那王后——王后刚入刺史府,女君便张罗着要为陛下纳妾,只怕这位王后心生不满呢。”
想到这儿,刘夫人顺了口气,露出抹轻蔑之意来。
正如她丈夫一般,她心中也未曾多尊敬这位空头王后,不过是个尚且年幼的小姑娘罢了,容貌平平,不如阿灵貌美,既无权无势,无兵无钱的,拿捏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等将阿灵嫁过去作了妃子,想必那小昏君过不了几日就会沉溺于温柔乡中,再也记不起王后姓谁名谁了。
刘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促成此事,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决心待孙循来了之后好好吹一番枕头风。
等孙循踏入内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番光景。
见老妻如此精心打扮,又整治了一桌好菜,不由微微一怔。
刘夫人抿唇微微一笑,晕生两靥,不胜温柔小意地走上前来,为其褪去外袍,细细掸去尘灰,请起落座敬酒。
孙循哪里会拒绝,哈哈一笑,张开双臂,接受了老妻这番服侍。
酒过三巡,刘夫人这才婉转地吐露了目的。
孙循大吃了一惊,皱起眉道:“你想叫阿灵许配给陛下?”
“是。”刘夫人缓缓低语,“夫主不是觉得愧对辛家,想为阿灵寻一门好亲事吗?有什么比做君王的妻子更好的亲事?”
“不行。”未多深思,孙循便厉声反驳了刘夫人的提议,“这小暴君双腿已断,将阿灵嫁过去岂不是委屈了她?”
目光落在这一桌佳肴美酒上,孙循骤然沉下了脸色,搁了筷子。
“我当是今日你为何这般殷勤,原来就冲着这个来的,你怎么就这么不乐意阿英娶阿灵?甚至不惜把阿灵嫁过去服侍一个瘸子?”
“你啊”看着面前的老妻,孙循胃口全无,痛心疾首道,“你真是糊涂了!枉费阿灵平日里这么孝顺你。”
刘夫人浑身一震,被孙循指着鼻子骂,骂得臊红了一张老脸。
“夫主怎可如此看待我!”
“是,我的确不愿意阿英娶阿灵。”刘夫人也是发了狠,豁出去了一张老脸,痛声将多年的委屈全都吐露了出来,“这天底下做母亲的,又有哪个肯让儿子娶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凭什么你宝贝儿子阿景能娶杨氏女,我阿英为了报恩却只能娶个孤女啊就因为阿英是长子吗?”
“那你扪心自问,你这些年来可有真把阿英当长子看?阿英可曾受到过你孙循长子该有的待遇?”刘夫人含泪恨恨道,“我若不再替阿英打算,恐怕你还要将家主之位传给阿景吧!”
孙循皱起眉,他自然也意识到这几年宠爱幼子孙景宠得有些过了,更知道发妻早就心生不满,孙循有些心虚,语气也软化了下来。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唉!我这不是怕委屈了阿灵吗?阿灵才貌双全,嫁给阿英怎么就不成了?”
孙夫人尤自垂泪道。
“阿灵养在我膝下这么多年,你当真以为我不疼她?我今日这番提议,也是细细思量过之后才想出来的法子。”
“一来,将阿灵嫁给陛下,我们孙家与牧家结为姻亲,永结两姓之好,不必再怕这小暴君毁约背盟,你也就成了国丈,这是于我们孙家有利啊。”
“二来,阿英亦可另寻一高门结亲,再为我孙家添一份助力。”
孙循叹道:“你说的我并非不懂,辛兄为救我而死,我却将其唯一的女儿嫁给牧临川以求好,届时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
“更何况,这小暴君人身边不还有个王后吗?”
刘夫人又道:“嫁作妃子如何委屈了?这王后样貌你也知道,生得平平。阿灵若是嫁过去,以她的才貌何愁不得宠?等你助其复国了,阿灵与这小暴君有患难之谊,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说了。”刘夫人眸光微动,咬了咬唇道,“这暴君封过的王后还少吗?到时候,凭我孙家的权势,左右一个后位不还是轻而易举?”
孙循本也不是什么忠义之徒,闻言心中略有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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