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房间的藤蔓像是失去控制,不断在空中挥舞着。
荆棘上的利刺从墙壁上扫过,立即留下一排深深的痕迹,要是打在人身上,必定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一根荆棘迎面扫了过来,姜喜月双脚还被藤蔓缠住,刚要闪躲。
尚未发力,凶猛的荆棘藤突然在距离她三十厘米处戛然停止。
那荆棘藤悬在空中不断隐隐颤抖,像是在和另一股力量抗衡。
她仔细看去,见荆棘上隐约缠绕着一缕薄如蝉翼的青烟。
那青烟是从窗外飘进来的,无形无痕,看似弱小,竟能拉住凶狠狰狞的荆棘,与其角力。
只听咔嚓一声,手臂粗细的荆棘竟然被直接折断,散落在地上。
姜喜月迅速转头看去,那缕烟已经迅速从窗户飘走,又消失不见了。
房间中的藤蔓疯狂舞动着,砸在墙壁上发出轰鸣巨响,但挥舞的力气却远远比不上枯萎的速度。
叶片迅速开始枯萎,就连尖锐的刺也跟着凋落。
荆如星黑发散落在地上,和枯萎斑驳的藤蔓交错,凄凉绝美。
还在喃喃自语。
“你不是他……我的和尚不见了……”
“不是他……”
“玄音……玄音……你说过要回来帮我梳头的……”
她侧躺在地上,捧着佛珠小声哭着,一声声让陆琛胸口一阵发紧。
他咬紧牙,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忍不住上前。
“如星……”
“滚开!”
荆如星突然抬手,锋利的眸子狠狠剜了他一眼,看着陆琛与和尚一模一样的五官。
“你不是他,他不会伤害我的……”
陆琛心如刀绞,胸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为自己欺骗了荆如星内疚,还是其他。
荆如星躺在地上,怀里抱着和尚送给她佛珠,眼泪顺着眼角落在地上,一边喃喃自语:
“他给我取名如星,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如星,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给我取名,是愿我如星,君如月……”
她一边说着,慢慢痛哭起来,像是被宠坏的娇娃娃。
“玄音,我好疼啊,他们欺负我……”
“小和尚,我的荆条又打结了,六百年都没人帮我梳,小和尚……”
以前她一哭,小和尚就会马上帮她止疼,现在却再没有人愿意帮她了。
她疼了六百年,想着小和尚疼,想着他惨死时的模样疼,想着等找到了玄音,定要将六百年受的委屈都告诉他。
坏人抢走了她的果实。
寺庙里的臭和尚骗人。
就连野兔都敢在她头上撒野。
好多除妖师都要杀她……
却没有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和尚自己有多疼,却被他伤得最痛。
除妖师把她打伤,十天半月不能动弹的时候,荆如星没有哭,现在却疼得嚎啕大哭。
这个人不是玄音。
她肯定找错人了。
玄音才不会伤害她。
荆如星一边哭,盘踞在小区每个角落的藤蔓荆条在迅速萎缩崩塌,支离破碎。
缠绕着褚梦云的藤蔓碎裂,她重获自由,瘫坐在地上,惊恐地后退,不断呼喊:“陆琛!陆琛!”
但陆琛却没有回头,双脚像是被浇筑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痛苦的人。
这是个妖怪。
杀了很多人的妖怪,还想杀死他的女友。
应该死有余辜。
甚至连致命的一刀都是他砍下的。
可为什么心口却这么疼?
陆琛咬紧牙,舌尖尝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额角青筋暴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里的痛苦。
他忍不住上前半步,想要去摸摸这个妖怪的头,让她别哭了,却根本动不了。
荆如星捧着佛珠,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滴答。
脚边的藤蔓落上一滴水珠。
她似有所感,身体微微缩了一下,抬头看去。
“你哭什么?”
声音很轻。
陆琛恍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湿了眼眶。
“我不知道。”
他迷茫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泪水,“荆如星,或许我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人。”
荆如星却摇了摇头。
“你不是小和尚。”
她看着陆琛的目光中只剩下冷漠和陌生。
一时间,陆琛心里涌起一阵慌张,着急想要解释:“你不是说……”
“你不是……”
荆如星打断她的话,慢慢垂下眼眸。
早在道姑取走那颗红荆果的时候,她就应该死去的。
这六百年只是从佛珠上偷来的光阴。
这么长时间等待已经耗干了她所有的心力,现在遭此重击,似乎已经油尽灯枯。
她缓缓道:“玄音没有转世,他已经死了,你不是他。”
荆如星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转头朝姜喜月看去:“我不后悔杀死那些人,是他们该死,不过姜喜月同学,看来你们又要换个老师了。”
说完,一把抓住自己的根系,狠狠一拽!
嘭一声!
仅剩相连的根被一起折断。
小区内所有荆棘瞬间溃散成碎片,消失在空气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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