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不知事情始终的薄慎言此时对他一定是失望透顶的,所以这话,也就是一种变相的告别。
眼泪已经被原嘉逸尽数憋了回去,看着身前温柔高大的薄慎言,他拼命抑制着自己想要拥抱他的双手,微微侧过头不再看他。
“嗯,不会后悔。”
薄慎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
说罢,他拉开门,转身离去。
关门的声音仍旧是像往日一样轻柔,担心将他吵醒的力度。
早已被薄慎言换了的夯实门板沉闷笃定地隔绝了楼道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原嘉逸终于咳嗽着躬下身子,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造孽。”
趴下把腿从糯米的身下抽出,晃晃荡荡地甩着尾巴朝原嘉逸走过来,来回迈着他伸开的两条长腿,趴在原嘉逸脸前细看,嗓子里发出本不该由它这么一个膘肥体壮的大狗发出的奶音。
“咦呜……”
“你还愿意理我啊。”
原嘉逸抬手摸摸它的耳朵,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呜……”
趴下不会言语,但它聪明,它看得出原嘉逸身上溢出的悲伤情绪。
于是它像小时候那样,努力将自己团起来,坐在原嘉逸的腿上,企图让他通过抚摸自己从而恢复好心情。
原嘉逸自然明白它的意思,只是趴下如今实在太重了,本来应该再过几个月才长成成犬,现在的重量就已经达到了八十多斤,此时这样贸然坐在身上,原嘉逸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要放做往日,原嘉逸是肯定要笑着把它推开,然后说“这么大了还好意思往我身上坐”,可今天他却负气般地抱紧了趴下的身子,还将它的四条腿都拢在怀里,像是抱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视若珍宝,但比起怀中的婴儿,此时的原嘉逸却更像是一个闹脾气的稚童,环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不肯放手。
“趴下是小笨蛋。”
原嘉逸贴着趴下的耳朵低声骂它。
“嗷呜……”
趴下伸出舌头使劲舔了一口原嘉逸的脸。
骂吧骂吧,只要你高兴。
“糯米也是。”
原嘉逸笑了一声,揉揉它的脸。
“嗷呜……”
趴下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哒哒哒地跑到熟睡着的糯米面前,俯身叼住它的后颈,拖着它一路走回到原嘉逸身边,轻手轻脚地再次窝坐在原嘉逸怀里。
糯米生气地拍了趴下一巴掌,蹦到原嘉逸的肩颈上,打着哈欠想要继续睡。
原嘉逸环住趴下宽厚的背,把脸藏进了它蓬松的毛发里,哑着嗓子呜咽起来。
“我舍不得……”
他哭得声音不大,极力压制着内心的苦痛。
趴下和糯米都不会说话,只能瞪着两双懵懂的眼睛轻舔原嘉逸的脸和掌心,以此来作为陪伴。
哭到脸上都有点失去知觉,原嘉逸才在两个崽子咕咕直叫的肠鸣声里回过神,他有些抱歉地摸摸它们的头,扶着鞋柜从地上站起身来。
“都怪我,忘了让你们吃饭。”
坐久了的腿冰凉发麻,他刚走了一步就差点跪在地上,扶住墙才不至于摔倒。
原嘉逸恨透了自己这副没用的样子。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依赖,他和原淼之间,更多的,是他照顾她。
被盛江河在脚踝上锁着铁链禁锢到昏暗的小房间里时,他没有哭,他知道越哭越求饶,便会被打得越惨。
原淼也就会更倒霉。
原嘉逸到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原淼刚静脉注射完致幻速度极快的冰|毒,果然没多久她就开始神经错乱,胡言乱语,甚至蹲在墙角捂着脑袋,恐惧畏缩地放声痛哭。
可又过了一会儿,她就站起身,狞笑着朝他缓慢地走来,拿着他在学校做手工的小刀,笑着对他说,“嘉嘉,把手给妈妈,妈妈想让你帮个忙。”
天真的小原嘉逸一直相信妈妈的话,虽然看到原淼这样,他也很害怕,但出于对妈妈的爱和信任,他还是伸出了糯白的小手递给了她。
原淼拿出一个瓶子,一个很不干净的饮料瓶,放在了一边。
那把帮着小原嘉逸做出了无数色彩缤纷的小房子的美工刀,就在他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划破了他的掌心。
“妈妈……疼……”
小小的原嘉逸皱着鼻子哭了起来,可又不敢哭得大声。
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他大概六岁,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以为所有的小朋友都需要有这样痛苦的过程,才能长大。
他以为这就是老师给他们讲过的磨砺。
在原淼还没有变得精神失常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很多人来家里,先是拿着细细长长的针尖扎一下他的手指,然后过了几个小时,又会将正在认真写作业的他带出来,绑在床上,撸起袖子,用比之前更长更粗的针管刺进他肘弯的血管里。
很疼,很晕,很想吐,但是小原嘉逸不敢哭,也不敢吭声。
因为妈妈看到他哭,就也会撕心裂肺地哭着跪在一个男人的脚边,求他不要这样做。
小原嘉逸舍不得妈妈哭,所以他总是乖乖地听给他抽血的人的话,可无论他怎么乖,妈妈仍旧每次都会跪在那个人的旁边乞求,磕头,磕得额头上满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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