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原嘉逸实在无法像往日一样说出“没关系”,他指尖微微发凉,沉默地不发一语。
不管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能拥有这样的勇气去告发一个毒贩,已经难能可贵,可现在他却被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的公安机关暴露了身份。
这叫他怎么能不心慌。
“您能再跟我说一遍昨天的事情经过吗?我需要做一份记录。”
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原嘉逸觉得自己左右都要离开,索性点点头,靠在药柜前又向他复述了一遍。
“真的不好意思啊同志,”老警察似乎很怕原嘉逸去往上级部门对自己的徒弟发起投诉,握着他的手一直道歉,大有一副他不点头答应不举报,他就不撒手的架势,“您看您能不能……”
原嘉逸叹了口气,“这种事和普通的事毕竟不一样,我……”
“您的身份信息是由于我们的失误造成的泄露,”老警察打断他,“我们有义务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被掀出去之后,再听到这样的保证,原嘉逸又怎么敢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摇摇头。
“我会搬走。”
老警察面上一喜,又抬脚迈过来握原嘉逸的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有点不好意思地塞到原嘉逸手里,“真的不好意思啊同志,这是我个人对您的一点补偿,我也没什么钱,这点……”
他动作有点大,几乎都快把原嘉逸抱在怀里,原嘉逸连忙推拒着,却不小心碰到他腰间的东西,顿时吓得一抖,用力推开老警察的手,向后瑟缩了两步,防备地看了他一眼。
“啊?”老警察被他的举动也吓了一跳,摸出方才被原嘉逸碰到的那东西掏出来,在手中掂了两下,“这孙子还藏了把枪,不过没子弹了。”
老警察是因为没有子弹才敢拿出来展示给原嘉逸看,没想到这个文弱的医生会这么害怕这些东西,心里下意识嗤笑一声算什么男人后,又想起刚刚自己徒弟犯的错,紧忙收敛了情绪,复又朝原嘉逸笑笑,“别怕别怕,没有子弹的,你看。”
他说完又要卸下弹夹给原嘉逸仔细瞧瞧,看到原嘉逸皱着眉摇了摇头,便不甘不愿地收了回去。
原嘉逸的喉结滑动着,心有余悸地低头喘口气,没敢再靠过来,双手藏在背后,右手慢慢摩挲着左手虎口上的旧痕,一声不吭地垂下睫毛。
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手被打穿的那一瞬间。
鲜血,疼痛,绝望,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失去清明,让他窒息。
忘不了。
警察手里的枪和打伤他手的那把枪简直一模一样。
这种恐惧令原嘉逸难以平静,沉闷地喘着粗气。
看他面露痛楚,老警察本来就觉得对他有亏欠,此时能弥补得多一点也是极好的,见状迅速蹲在了原嘉逸面前低头看他。
“同志,同志?您怎么了同志?能听见我说话吗?”
原嘉逸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痛得捂住脑袋靠在墙面蹲到地上,肩膀不停地轻颤着。
老警察以为他吓哭了,连忙将他肩膀扳起来想看他的脸,“同志,需要我送您去医院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确实是傻得不行,他们现在就处在方圆几十里的唯一一所还算有规模的卫生所里,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其他的大夫。
“不,不用,”原嘉逸艰难地抬起手朝他挥了挥,脑袋还是没抬起来,“只要他不能够再逍遥法外比什么都好。”
老警察连连应声,再三确认了原嘉逸没事后,站起来将那沓钱放在了桌上,刷地敬了个礼,转身出门上了警车。
原嘉逸蹲在地上良久,久到他感觉双腿已经冰凉,感觉不到温热血液的流动,才拄着桌子缓缓站起身。
现在的这个时间也不过是早上六点出头,同事大多都还没有来上班,所以之前发生的这件事也并没有其他人目睹。
原嘉逸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换回自己的衣服,僵着膝盖走出卫生所的院门,有这时候来到单位的同事降下车窗喊他,“原医生,你也才来啊?”
“……嗯,忘了点东西,回去取一下。”
他现在木着脑袋,只要一眨眼,就满是那把枪的影子。
“那好,原医生路上小心哈,我先进去了。”
面对同事的热情招呼,原嘉逸每天都是给予同样礼貌的回应,而今天他实在没有任何心情,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应该有的礼貌。
途径小桥的时候,他两次险些被突起的石子所绊倒,膝盖磕在栏杆上疼得发麻。
原嘉逸艰难地回到了家中,看到周云芯坐在沙发里正抱着原汐玩玩具。
他张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空荡荡的脑袋里难以组织出语言。
“嘉逸,你回来啦?”
周云芯有点纳闷儿,明明原嘉逸刚离开家不久,连午休的时间都还早,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
不过她还是捏捏原汐的小手朝原嘉逸打招呼。
“汐汐,爸爸回来了,爸爸肯定是因为想你啦。”
“叭叭……”原汐挥舞着手臂朝原嘉逸拱去,希望他抱抱自己,“……叭……叭……”
原嘉逸舔舔嘴唇,走过来的姿势僵得像一只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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