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知德行有失,身为大理寺卿,妄自专断,另起私刑。凡此种种,此番行径不胜枚举。若是就这么算了,着实说不过去。”
“那依着摄政王的意思,顾行知这事可怎么办?”迟音歪着头耐着性子陪沈明河演着君臣都法的戏码。面上凛然,目光冷峻。
“臣是皇帝的臣,自当皇帝定夺。”沈明河耷拉着眼皮,施施然道。
这似是而非的态度让楼下人一窒,谁都不敢再出声。只觉得沈明河在故意给迟音难堪。
既逼着迟音处置顾行知,却让迟音自己拿主意。无异于让迟音自己在顾行知身上割下块肉来。
唯有迟音面无表情,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摊开手,由着沈明河轻点自己的手心。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撇捺之间,沈明河快速写下一个“迁”字。
迟音一愣,想到前几日沈明河与顾行知说的。知道沈明河是让自己借着机会让顾行知离开京城。
刚准备启口,只感觉到沈明河又在他手心划了一个“应”字。
“应”字刚写完,又快速落指,在他手上潦草画一个“沈”字。
迟音微怔,刚想眼神问询他怎么回事。沈明河又写下来“按察”两字。
这便清晰了。迟音咬着唇,装作苦思的样子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示意沈明河自己知道了。
刚想撤手,却又被沈明河轻轻拽住。最后这个字写得一笔一划,指尖在手心慢吞吞迤逦开,郑重得迟音甚至感觉到沈明河的指甲在每笔停顿时都在故意轻抠自己的手心。
待到最后一笔落下,却是个“乖”字。
!
迟音在沈明河写完最后一笔的瞬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沈明河。只觉得沈明河怕不是疯了,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要紧的时候,他怎么敢!
可惜这人演戏惯了,哪怕这个时候都风雨不动安如山,一脸淡漠的样子比谁都无辜正经。
迟音只觉得手心找了火,那火一路蜿蜒,直烧到心里,泛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酸热。
“你想好了吗?”沈明河突然出声,打破这诡异的沉静。对着迟音,恍起一丝轻软的笑。只那笑容清浅又快速,除了迟音谁都没看到。
迟音这才回神。偷偷擦了把沁了一层薄汗的手。这才清了清喉咙。
“看来,这京城之大,却容不下顾爱卿了。”迟音面上叹了口气,语气飘忽。装作一脸复杂地望着顾行知,稚嫩的脸上生生催逼出几丝沧桑出来,才慢慢道。
“既如此。”迟音深吸口气,对着沈明河强笑道。“方才摄政王卖朕一个面子,朕也不能忘恩负义。江南缺个按察使。顾爱卿去那儿吧。”
按道理,按察使和大理寺卿同为三品,顾行知这般算不上是左迁。可沈明河上回给他的太子少师的位置可是二品。
若要按此,倒也算是左迁。
最重要的是沈明河给顾行知选的地方好。江南按察使,迟音若是没记错,上一个派往江南的按察使被沈家赶到了应城。可应城却不归沈家管。
如此,若是顾行知跑得快些,直奔应城。倒有希望保住一条命。
“皇帝倒是仁义。”沈明河仍旧似是而非。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逡巡了遍楼下,才问道:“何时就任?”
“现在?”迟音痛心疾首地看着装模作样的沈明河,利索道。
笑话,不赶紧让顾行知走,难道留着他在京城里过年不曾?他把沈信气成那样,指不定出门就遇上血光之灾。跑慢点都没了命。
“臣,谢主隆恩。”顾行知同样松了口气。一个头同样利索地歪下去,磕在了地上。
……
迟音率先出来,坐到马车上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顾行知出了门便上了匹良驹。送马的人将包袱给他,他却突然朝着迟音拱拱手,连着笑都没有,对着迟音朗声道:“我不恨你,后会有期。”
说完一扬鞭便直奔城外,转瞬间便没了影。
迟音心里暗自咋舌,知道顾行知该跑快点,却没想到他能跑得那么快。这人拿得起放得下。只怕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一点机会不给沈信留。
只今日这场大戏却不知道能不能糊弄住沈信。
沈明河左右逢源,一边安抚住沈家,一边保住顾行知。现在看来,这两件事他做得都很好。
只要沈信够傻的话。
秋月阁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沈明河慢悠悠地晃荡下去,每一步都漫不经心。
沈信直勾勾盯着沈明河,等到他走近自己的时候才诡异一笑。“是你。”
“什么?”沈明河脚步一顿,挑眉看他。
“戏演的不错。可假的就是假的。”沈信狠狠唾他一口。“面上替我做主,假仁假义。实则背后插刀。沈明河,你可以。”
“背后插刀?”沈明河轻笑一声。轩若朗月的脸上显出一丝鄙夷道:“你又怎配得上本王出手?”
“若不是你把皇帝带来。”沈信咬着牙,灼灼道:“顾行知早就没命了。他是你的人,沈明河,你舍不得他死。可你别忘了,处置顾行知是沈家的命令。”
“我不把那小皇帝带来,由着你用莫须有贻笑大方?没脑子的东西。”沈明河语气渐冷,猛地转头盯着他。那眼神蘸着寒意,狠狠剜向沈信。“你丢的起这个人,本王丢不起,沈家丢不起。不妨告诉你,即便你没受伤,顾行知一样会被送去江南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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