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却总有那么几张面孔,站在货摊前,坐在茶棚里,或于街角巷口抱臂而立,佯装欣赏风景。
不多时,他们换了位置,饮茶的去了货摊,挑货的去了巷口,巷口的坐下饮茶。
谢淮对庄宝银附耳,听得小姑娘脸上懵懵懂懂。
两人手拉手要一起下楼。
“小郡主,请回房间去。”化作行商的修士板着脸。
“哇,娘亲……”庄宝银眼中冒泪花。
这一哭可不得了,神色严肃的修士试图软化自己的表情,嘴角勾起,挤出僵硬的笑容。
“小郡主,别哭别哭。”哄小孩子别扭得像是大姑娘头一回上花轿,修士尽量语气柔和:“属下给你买甜糕……”
庄宝银的哭声开始嘹亮。
谢淮一把捂住她的嘴,对满脸无奈的修士道:“对面有家糕点铺子,刚刚给她看见了,我带她去买。”
“外面危险,还是待在房间里,属下——”
话说一半,他低头瞧见小郡主眼含泪泡,双手扒拉谢淮捂她的那只手,身子被固住,两条小短腿却使劲迈了出去。
不过是隔街的距离,有面具做伪装,又有他们在一旁看着。
修士心中短暂衡量了让小郡主去对街买糕和任由她哭闹下去的利弊,侧身让行。
两人刚到客栈大堂,在客栈里歇脚的武士、卖油翁、货郎们神色错愕,又瞬间平静,作如常状。
这家糕点铺子,主卖的糕食以米粉蒸成。
店面不大,店门口垒起了石灶,锅上放着两个大蒸笼,缕缕热气白雾从蒸笼缝里飘出来,夹杂着米香。
灶台里的火烧得又红又旺,锅里的沸水滚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庄宝银走不动了。
她睁大眼眸看卖糕的老伯在灶台前帽频,不时用手蘸碗里的凉水,再用力肉搓案板上的粉团子,翻砸之间,粉团子看起来更弹X可口。
一大股白汽吹过来,里面的香气迅速裹住了她。
小姑娘仰头骨碌骨碌咽口水,嘴角还是滑下了一缕涎液。
眼前忽地有东西一晃。
她仔细一看,那翠绿冒着热气的东西消失不见,只看见一张干净澄澈的少年面孔。
“咸Y山接应是什么意思?许家的叔叔们什么时候到?哥哥我好想娘亲。”
这番话一出口,惊得正在解箬叶上细绳的谢淮手指一颤,捂住她的嘴,低声道:
“此话不可再说,明白吗?”
庄宝银蹙着脸,又懵懂了。
谢淮手指灵巧,竹骨般秀气的手指解开细绳,剥开箬叶,递给她一块白软香甜的糯米糕。
回去时,客栈里的修士正待整装出发。
扮作行商的修士走过来,抱上庄宝银,他眼神凝重,此时街边出现了一队气焰嚣张的凉国护卫,每隔百步的距离就贴上一张通缉令。
“这画上之犯人乃是姜国余孽,男童是姜国妖相之子,女童是姜国皇室魔物血脉。他们生吃人肉,活吸人血,昨天晚上屠尽了某个村庄一百八十口人。”
为首的护卫指着通缉令,对围拢而来的老百姓厉声大喝:
“你们见着可疑人物,要及时向卫衙举报,有功者,获白银一万两,黄金千两!”
人群中爆发出窃窃私语。
“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瞧着会吃人?该不是卫衙又在冤枉无辜?”
“蠢夫!没见过世面,那些妖魔怪物最喜披着无害皮囊,吃人血肉骨头。这对妖童定是妖魔所化,厉害着哩。”
“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啧啧啧……怕是城内首富也没这身家!”
……
谢淮一行人按下心绪,加快行程。
留不得了。
现在已经贴出通缉令,接下来就是全城盘查,年龄相似的孩童会被重点关注,他们得在盘查之前出城。
出城东行,途径三座城池向北,便是剑山,过剑山,再入水兰国。
此山面为Y,矮棘丛生,草木衰败,地面满是腐稀的淤泥。
林间光线昏暗,一行人行走间静默无声。
庄宝银趴着一个修士的背上,昏昏沉睡。
“姜国郡主?”
忽然,前方一棵枝叶稀疏的树下,响起一个微讶的声音。
唰——
几位修士同时拔剑。
“几位大哥别误会,小的叫周卓,是艳乌许家许二公子的手下。”
来人身量瘦弱,一袭长服价值不菲,细小的眼睛闪现精光,倒真有生意人的派头:
“我家二公子得了大公子的吩咐,知晓你们在凉国昼城附近,便派我们几个附近城池的店铺掌柜,特地在你们可能经过的地方候着。”
扮作行商的修士皱眉道:“那为何先前在城内,你们不与我们联系?”
周卓恭敬答道:“各国各教皆知郡主与我家小公子订了姻亲,关系匪浅,在城内相见难免引人注目。近日也有势力在暗中盯视,小的来之前特地在店内留了自己的傀儡,从暗道离去,只为掩人耳目,以防万一。”
修士疑道:“既然让许二公子相助,为何事先他不与我等取得联系?”
周卓苦笑:“晨时你们自昼城离开的那会儿,凉国境内的通传已被太上神教的强者切断,他们设下断法大阵,意图切断你们和许家的联系,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太上神教暂时切断凉国境内的通传已是力疲,诸位先随我去,待进入水兰国境内,通传恢复,再与我家二公子取得联系不迟。”
众修士已经信了七八分。
周卓若真是敌人,直接将他们的行踪报与以太上神教为首的各国各教是最明智的做法,何苦孤身涉险来此,费尽唇舌?
再者,他们的行踪只告知过艳乌许家的长子,平日又遮掩了面容,小心隐匿,短时间能精准找到他们的,恐怕只有许家人。
周卓见他们神色已有松动,又道:“你们先前与我家大公子约定咸Y山接应,此地离咸Y山迢迢千里,郡主年幼,小的已在山下备好马车和吃食。”
“所以,我们走陆路?”
一道稚嫩中含着清润的嗓音响起,让习惯了沉厚男嗓的周卓一愣。
反应过来,他连忙应声:“是。”
谢淮却言:“走水路更加妥当。”
诸位修士闻言皱眉,却碍于他的出身门楣不敢喝止。
周卓问:“为何?”
“现今,东九州五分之三的运河航道为许家控制。三年前,许二公子以玉石、药山以及三处临海海域换取凉国境内的江河掌控。”
谢淮不疾不徐道:
“此山往左下行便是泾河,泾河向西有漳江与不句河g流相连,不句河向东以北与过水兰国的锡唐河系相接,这几条大江大河皆水深面阔,依近几日风向,可满帆航行。”
小小年纪便熟知大州地形水势,周卓眼中赞赏愈浓,口中却很为难:“小公子所言在理,只是……走河道过各地,得经过运检。”
谢淮不再言语,退入几位修士身后,他不开口,自是有人问出了声。
背着庄宝银的修士疑道:“依你的说法,许家在自家的江河上还做不了主?”
“这……自是做得了主。”周卓弯腰,伸手为众人指路:“诸位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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