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不要那么紧张嘛,这个问题你得问你身后的人,我也是被他叫过来这里的,反正说是让我帮他找十来个听话的群演就行,我就把我们那片家里反正也不咋管的小孩都叫过来了,是说按25一小时给钱的吧?”杜少余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放心吧,几百块钱而已,我至于骗你么?”严歌续推着贺恒光往那个学校看上去像教学楼入口一样的地方走,催促道:“快点去室内吧,我要冻死了。”
“严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贺恒光被他推着往教学楼走,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如你所见,特训的话,肯定还是模拟最好吧?获奖的发言稿我也帮你修改过了,你也完全能讲得出来,对着我也已经演练过了,剩下的就是对着陌生人讲了吧?”
“所以为什么是杜少余啊……”
“因为放假的小孩子最闲啦,而且雇她们也不贵,很方便的工具人啊。”
杜少余在前面带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还真是不留情的嘲讽呢。”
“彼此彼此,反正你也不是什么乖学生嘛。”
在即将拐进有其他人在的那间教室的时候,贺恒光忽然停了下来,拉住了严歌续的衣角,严歌续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冲杜少余说:“你先过去吧,我们等一会。”
“是是,你们要卿卿我我我没意见,只是我从现在开始计时了哦。”
“随便你。”严歌续挥手打发她,眼神只看着揪着他衣角的小朋友,放柔了语气问他:“怎么了?”
“没关系吗?杜少余是那个……那个诶,而且之前的那两个男生应该也会在……”贺恒光埋着头说。
“没关系哟,反正双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能代表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吧,当然她的双亲如果在这里的话,我大概还是会很生气,而且有些慌的吧……”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
“但你会保护我的吧?对吧?所以没关系。”严歌续伸手把他的帽子往上扯了扯,领子也往下掖了掖,露出贺恒光一张有些泛白的脸,稍微弯着膝盖和他保持视线持平,强迫着对方和自己对视,问:“害怕了吗?我在这里陪着你也不行吗?”
“要尝试一下吗?还是要放弃?我都跟着你下水学狗刨了,现在说你要逃跑的话,总觉得我很亏啊——”严歌续故意拉长了尾音。
“走吧。”贺恒光迫不及待地抢答,牵着严歌续的手主动走出了楼梯间。
他不想让严老师觉得他是那种胆小的人,不想让对方觉得他是那种只会在原地止步不前,待在自己舒适区里的人。
杜少余早熟,在孩子里很有威信,于是严歌续他们走进那个有些杂乱的教室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但还挺安静的,没有出现严歌续预想的那种乱糟糟一片的混乱景象。
贺恒光下意识地往严歌续身后躲,避开其他人聚焦的视线,严歌续也没有催他,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一直躲在我身后吗?”
严歌续看得出对方努力过了,但是从他身后走出去一直到走到讲台上的位置上的时候都紧张得同手同脚,就连最一开始的那句大家好都说的磕磕绊绊的。
严歌续坐在课桌上没忍住叹了口气。
贺恒光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获奖感言的内容是什么上,甚至没有办法把注意力集中起来,众人的视线焦灼得有如实质,每个人的脸上的五官是模糊的,表情是模糊的,只剩下一个人形的轮廓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假腿啊,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假腿是什么样的呢!”
“啊,好恶心,你头发多久没有洗过了,好臭,不会要长出虱子了吧?”
“说实话,你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嘛?明明没什么事嘛。老师们却总是给你优待呢。”
“会装可怜的优等生啊,好恶心。”
贺恒光是尝试上过高中的,在出院之后,在爱心人士的帮助一下,先通过了初中的结业考试,然后又通过入学考试就读于一家很差的私立高中。
学校从来就不是什么高洁的白塔,又或者说,在这位白塔之内所藏的污垢,并不比外面的更少。善意也好恶意也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贺恒光在学校里只待了一个月就辍学了,学校找他回访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读了,确定不读了吗?贺恒光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口:“学校,同学会欺负我……”
当主任看向他们班的班主任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教师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呢?我的班级一直都是很友爱和谐的呀,我也和同学们说过了,贺三同学的情况特殊,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帮助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这种话,他才会被欺负的。
做好的作业会被人丢到垃圾桶里,打扫完的卫生会被人弄脏,就算不去饭堂吃饭,带来的食物也总是会不翼而飞。
“啊,老师都这么说呢,贺三同学,会不会是你心理太敏感了呢?要不要去我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室看看呢?别看我们学校这样,也是响应政策,有心理咨询室的呢……”面前的主任还在接连不断地说着些什么,但贺恒光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下去了。
是他的错吗?是他心理太敏感了吗?那样的,也不叫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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