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心想: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宋师走到桌边倒了水,见他又往回走,宋书悄无声息地伸手把刚刚塞进枕头底下的匕首摸出来,不动声色地别到了后腰上。
他就不信了,宋师还真一下变了性子,先前对他大献殷勤,现在又突然清心寡欲,刚刚不小心扑进他怀里,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他过来干什么?不是为了给他洗脑献殷勤吗?
这杯水……
宋师把手里的瓷杯递过去,注意到宋书微微紧绷的下颚线,一抬眼,对上他的眸子,却见他笑得乖巧,毫无破绽地接过水杯,低头似乎正要一口饮尽,宋师突然抬手,将这杯子掀翻在地。
宋书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愕然,只是握着杯子的手突然空了,下意识被惯性带的抖了一下,葱白的指尖还沾着点水珠,在宋师隐晦的审视目光下茫然道:“……哥哥?”
章五抄着门边的扫帚,蹲在门口等着里面传来“摔杯为号”的提示,等得人都快枯萎了,倏地听见“哐当”一声脆响,当即打了个激灵,霍然起身,一脚踹开了门,举着手里的扫把气势汹汹,脱口大喝道:“公子!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大公子做什么了?!小的这就来救您……了。”
最后一个字,他的音量已经降了几十度。
宋师站在床榻边,一身简朴的黑袍衬得他长身玉立而气质内敛深沉,眉眼间的凌厉都锋芒毕露,他正掏出一块帕子白底的帕子要递给宋书,听见踹门的动静,转头往这边望过来,目光直直戳到章五的身上。
而章五以为被欺辱的二公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榻边,跟宋师的距离虽说不远但也绝对不近,脸色带着点还未散去的疑惑,但两人都衣冠整齐,绝对不像是有一腿的样子。
章五:“……?”说好的摔杯为号呢?
宋师把帕子递给宋书,目光却没从章五身上挪开:“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叫来救他家公子?
还问宋书他做了什么?
章五虽然忠心耿耿,但也机灵,绝不会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闯进房间里,也绝对没有那个胆子大喊大叫,除非……
除非这是宋书吩咐过他,让他就要在某个时机突然闯进来。
章五放下扫帚,瞥见他家主子扫过来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碎五马分尸的瓷片,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小的听见有动静,以为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一时着急……是小的愚钝,打扰了,公子继续。”
他讪笑着也不敢听回答,躬着身连退了好几步,十分识时务地拖着扫帚火速将门重新关上了。
宋师:“……”
宋书偏过头看见宋师打量的目光,缓缓问:“哥哥为什么打碎我的杯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又慢又轻,不像是责问,只是纯粹的疑惑,且毫不心虚,至少宋师看不出他任何破绽。
如果不是章五突然闯进来,从他在马车上到现在的表现来看,宋师也许真的会对他放下疑心,以为他就是那位还没黑化的天真小白花,然而不巧的是,章五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他的谎言漏洞太多,稍微深思一下,宋师就能看出许多东西。
宋师注视着面前这张白净无辜的脸,在心里将“宋书”这个名字后面打上了一个“高危”的标签。
原本已经降到百分之二十的嫌疑,直线窜回了百分之六十。
剩下那百分之四十不敢确定,实在是因为宋书的表现简直堪称无懈可击。
假如确定了这位真的是黑化后的芯子,就这演技,宋师觉得请他去现代拍场自己的电影,一定能一举冲上奥斯卡影帝。
宋师内心高速运转,面对宋书一脸纯真茫然的神态,头皮发麻,表情却是始终如一的淡定温柔:“我怕太烫了,本来想让你小心点慢点喝,一不小心就把杯子打翻了……没烫到你吧?”
他本来打算假装在水杯里下毒,看看宋书会不会表现得犹豫或警惕一些——还没黑化的宋书却是全身心信任宋师的,喝水不会怀疑,被打翻茶杯理所当然会愕然,但绝对不会怀疑是宋师下毒之后临时悔改故意打翻。
只要宋书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犹豫,就是他输了。
但宋书从头到尾都很正常。
如果这是装的,能洞悉宋师的所有试探并且成功化解,那宋师实在佩服他的成长速度。
原来的宋书本来就很聪明,只是输在他对宋师全身心的信任上。
宋书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用他递过来的那张帕子擦拭手指:“水不烫的,刚刚好。”
宋师点了点头:“我让人给你收拾一下,重新倒杯水,一会儿喝完药你好好休息,不舒服就再睡会儿。”
“好。”宋书乖巧应声,又喊,“哥哥,等等。”
宋师头痛。
他刚刚转身,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才不至于让自己满脸疲惫,端着如水般柔和的浅笑回头问:“嗯?小书还有什么事吗?”
宋书的视线从地面上那一滩水泽上一扫而过,地面湿润的痕迹里还冒着热气,却没看出任何别的不同来:“驿站里我们喝过的水是有问题的,哥哥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他清澈的眸子认真注视着宋师,把棉被拉到清瘦的腰际,白色的单衣散开了一些,让他看上去有点虚弱的美感,纯良又无害,那纯净的眼神看得人心间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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