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杀人,你杀的是魔。”白梵路纠正他的话,不希望小六为这件事质疑自己,或者良心不安。
孰料小六却摇头,“是人是魔,有什么不一样?”
白梵路头一次被这样反问,一时没能立即回答,他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是魔的话,大概人人得而诛之吧。”
“你这么认为?”
白梵路当然不这么认为,但是,“很多人这样认为。”
“至少我不这么认为,”小六将刀别回腰间,拍了拍刀鞘,“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它替我结果了一个恶人,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还真能办到。”
虽然这样问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无甚意义,但白梵路看着小六缠着白布条的手,突然没忍住问他,“你认为人和魔,没区别吗?”
“或者……和仙呢?”又补充一句。
小六似乎挺奇怪他这样问,先是皱眉,继而开怀一笑,“有什么区别?都是有好有坏的。”
“就那个采花贼,他就算是个人,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一样要杀他。我杀他是因为他坏透了,又不是因为他是魔。”
“至于仙么……应当也有干坏事的吧,但是我打不过的话,估计也拿他们没辙。”
说到此小六犯难了,“我觉得我还是太弱,仙人哥哥,要不你早点收我当徒弟吧,你就偷偷地教我,不要让你师父知道嘛!”
小六正想死乞白赖地求白梵路,却发现对方正凝视他,目光深挚,若有所动。
白梵路的确是被小六的话触动了,少年的眼睛昨夜才刚流露出那样自然而然的胆怯,今天就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生死论,可却丝毫不叫人觉得浅薄可笑,反而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仙人哥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是啊,你眼睛里有月亮。
白梵路摇头一笑,凝住小六的目光在树影轻晃间,随着斑驳阳光时明时暗,最终化成某种温暖的霓色。
“可惜我不能教你了,我要去办件重要的事,以后天高路远,后会无期,你……多保重。”
说完,也不想再解释,白梵路转身,自动屏蔽掉小六还在同他说些什么的声音,默念瞬身诀。
春日清晨的树林,在一片叫人尴尬的沉默中,重又恢复一片宁谧,只有小河水声灵动,小鸟轻盈啼鸣,昭示着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白梵路睁开眼,第三遍念起瞬身诀,这次几乎念出了声。
“仙人哥哥……”
别吵,我要飞。
白梵路手腕一转,改为操纵佩剑,没想到剑也宣告罢工,无论怎么召唤就是不飞,静静挂在腰间成了一把破铜烂铁。
瞬移、御剑,竟然统统都失灵了?!
……
白梵路挑了挑眉,沉着冷静将手负于身后,不言不语,迈着谪仙的步子向前走。
谪仙,意为被贬谪的仙人。换言之,飞不起来了。
小六要追上这位谪仙,分分钟不费吹灰之力,“仙人哥哥,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好不好?”
“不好。”
白梵路现在心情欠佳,急需要静静,可小六还不停在他耳边聒噪,问他为什么不好哪里不好怎么不好。
吱吱也不消停,抱着主人的腿吱哇乱叫,似乎是嫌弃小六把它忘了,没驮着它走。
白梵路猛停下脚步,小六刹不及撞在他身上,忙后退一步,垂着手不好意思。
突然,不知谁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
白梵路哑然失笑,见小六红着脸局促的表情,想了想,道,“好像是有点饿了。”
“咦?啊!我知道了!仙人哥哥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弄好吃的去!”
少年转身就跑,动作跳脱而欢快,似乎根本不怀疑白梵路会故意把他支走再趁机开溜。
白梵路快步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一棵树前停下,这树枝丫多还算好爬,他左右看了看,撩起衣袍就手脚并用地上了树。
找个舒服稳当的姿势,白梵路闭上眼,凝神开始调息。
下腹那股邪热早已消除得一干二净,但为何会感觉丹田像堵了点什么,灵气不畅,滞涩难行?
白梵路抬起一根手指,对着片树叶隔空一弹,树叶碎裂,在灵气漩涡中化为虚无。
治疗术、风灵符法……这些都还可用,但瞬移和御剑却施展不出。
白梵路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仔细回忆昨夜的情形,一个细节引起他注意。
除开自己本身灵力与那采花贼的邪力,陌生的第三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现在白梵路已经感觉不到它,但那种力量冷冽如寒冰,在他毫无所察的时候现出端倪,又在他有所感受的时候逐渐占据,最后生长、蔓延、排除异己。
就好像是……
被猎物从洞穴里吸引出来的毒蛇!
白梵路浑身打了个激灵,仿佛看到那条毒蛇正朝他蜿蜒吐信,覆满鳞片的蛇皮上镶嵌的那双眼睛,冷血地锁定他。
白梵路嚯的睁开眼,周围树叶都跟着颤了两颤,簌簌而落。
怎么办,还去得了瀛洲吗?不去瀛洲,天枢门也暂时没理由回去。
或者索性就在这附近驻留?按之前的打算归隐山林?
想法虽好,但这回庭奴的出现让白梵路意识到,即使自己不去招惹魔界,那边也完全有途径能找到他,更遑论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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