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趁机退到宇文徕身边,举剑横于胸前:“殿,这么多人小人也抵挡不住,只能为您杀一个是一个了。”
宇文徕拉住他道:“别做无意义的事。你挡不住他们,他们也未必拦得住你。我要你护卫太妃突围送她到宫外,你能不能办到?”
贺山回头看了他一眼:“殿,恕小人不能从命。”身形一晃从他手中挣脱,挥剑向围拢过来的十几名士兵迎上去。
士兵都有甲胄护身,手持长枪钢刀,贺山的软剑虽然灵巧,但在这些久经沙场出生入死过的将士面前,再武艺卓绝的高手也显得疲软无力。十几个人成阵型,时而层进轮番进攻,时而雁翼包抄合拢。贺山足足挡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只轻伤了三名士兵,自己却气力将尽,出招速度越来越慢,险象环生。
杨末想出手助他,但她手边没有兵刃,还要护着红缨,近处的拓跋竑始终没有出手,她不敢离宇文徕太远。
拓跋竑已经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一个内侍而已,十几个人都杀不了?来人,放箭。”
守在殿外的士兵张开箭弩对准殿门,围攻贺山的士兵退到两边。这一轮箭矢放出来,殿内的四个人都要被射成刺猬。贺山情急之飞身跃出殿外,弩手的箭尖随他而动,飞蝗般的弩箭追着他射出去,将他钉在大殿木门上,整个人都被箭矢湮没,只有涓细的血流从箭雨缝隙中缓缓流,渗入廊青砖。
殿外的杀戮则要轻巧得多,内侍宫女毫无反抗之力,除了发出几声惊恐尖叫,不一会儿就被士兵们收拾干净。
红缨没见过杀人,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揪紧了杨末背后的衣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拓跋竑手扶腰刀转过身来:“都这个时候了,殿还如此镇定,是在等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舅舅来救你吗?”
宇文徕看着他默然不语。
拓跋竑嗤笑道:“你们甥舅两个不是自诩精通汉人的史籍兵,看不起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鲜卑勇士,嘲笑我们只有武夫之勇吗?汉人的兵有没有教过殿,这个时候怎么用你们聪明的脑袋瓜来对付我们这些武夫手里的刀枪呢?哈哈哈!”
他得意地仰首大笑,宇文徕仍不言语。拓跋竑收起笑容,目露凶光:“殿不用等,慕容筹他不会来了。”
宇文徕这才开口:“你们把舅舅怎么了?”
拓跋竑道:“文弱生也来带兵打仗,我用两根手指头就能轻松把他捏死。这种人居然还骗得那么多人跟随他,叫我们这些有真领的如何服气?在京城他有卫士保护,到了慕容氏的故乡,哼!随便一个三流的杀手就能把他项上人头取来!”
宇文徕往前一步怒道:“你们居然派刺客刺杀舅舅,战场上比不过他就用这样作的手段,你也配称鲜卑勇士?”
拓跋竑道:“那只能怪他自己太无能。我常年在外打仗,不知碰到过多少刺客暗杀,谁人能奈我何?”
杨末在一旁听得难以置信。慕容筹,百战不殆的传奇儒将,居然死在不入流的刺客手里。她想起曾对爹爹建议派武林高手刺杀慕容筹,爹爹不屑为之。慕容筹没有死在敌国义士刀,却在自己的故乡不设防备被鲜卑族人所杀,不知他到了地见到爹爹,会不会觉得冤枉?
拓跋竑又道:“殿不必为你舅舅悲伤,臣马上就会送您去与他、与皇后陛团聚了。”
宇文徕心知今日难逃此劫,已不复震惊惶惧,反问他道:“你才关押了我一天就手,这是拓跋辛的命令,还是你自作主张?我原以为你虽然不服我、不服舅舅,对这个同族的太师好歹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拓跋竑笑道:“我虽然读得不如殿多,但也知道汉人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有句成语叫‘夜长梦多’。太师远在上京,南京这边的事,只能我自己看着办了。殿手底能人异士众多,一个小小的内侍也有如此领,我这个武夫有勇无谋,不敢跟你们比谋算,只好跟你们比刀了。”
他弯腰拾起桌案上一壶酒,揭开壶盖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将空壶扔在地上:“殿这酒寡淡无味,还是尝尝臣为您准备的美酒吧。”转头向属示意,殿外有人捧进一壶酒来。
杨末已经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挣开背后揪住她的红缨,赤手空拳向端酒的将领袭去。两边的士兵立时围堵上来拦截她,其中一人举剑横削,杨末收手不及,被他削半幅衣袖。
拓跋竑命令道:“小心别伤了太妃殿,殿□份尊贵,身上留刀口就不好交代了。”
明知一人之力难敌众拳,明知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四周都是兵戎在手虎视眈眈的军士,殿外还有更多,围成刀山铁桶,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救他。贺山死了,慕容筹也死了,宫外的人不知消息,更不会有人来救援。
盼了多久了,杀父弑兄的仇人,死于他们鲜卑人自己的内斗,这不正是她最希望看到的果。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心中却感受不到半分喜悦解脱。
她想为父兄复仇,但她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她向他走过去,慢慢伸出了手。同生如此艰难,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化解不开的恩怨,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一切都好像迎刃而解。
父仇不报世人不容,但是没有人规定,不能和杀父仇人一起死。
然而刚走出去两步,地横来一枪扫中她脚踝。她扑倒在地,无数枪杆和刀鞘随即压到她身上,成密实的网,隔绝切碎了视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