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怎么想,我岂能左右?在我眼里她还是十年前头顶丫髻的小丫头而已。”
颖坤听他这么撇清不免有些动气:“陛下如果还是十五岁未经人事说这种话也就罢了,十七岁的妙龄少女,怎么看也不能当作七岁孩童。如果你对她毫无情意不与她亲近,她会平白对你生出情愫?”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生情,我也难辞其咎?”
“有没有责任,陛下心知肚明。”
“按你这话的道理,我对你这么多年的痴心,你的责任一定更大了。”兆言站起身来逼近她,“你打算怎么承担呢?”
颖坤被他逼得后退,但阁中方圆实在逼仄,她只退了一步就被身后长案抵住。兆言一直走到她面前,不盈半尺的距离,低下头来贴近她:“别说你只是把我当十年前少不更事的玩伴,你也不是未经人事了,二十五岁的青壮男子,怎么看也不能当做十五岁少年。如果你对我毫无情意不与我亲近,我会平白对你如此牵挂难舍?你怎么忍心一句话就把我这么多年的期望全剥夺了?”
颖坤不想反被他套住话头落入彀中,不由语塞。二十五岁的青壮男子,确实不能再当做十五岁少年了,她竟也有一天手足无措地被他逼在角落里,因为他的靠近而心慌意乱。
一慌神她就说了句错话:“那你也不该找我的侄女来替代。”
“替代?”他轻笑了一声,“没错,她确实挺像当年的你,连模样都有几分相似,聊胜于无。”
颖坤急了:“陛下如果当真喜欢萱儿,也不辜负她一番真情。但是如果只是把她当成……未免轻率薄情,叫萱儿情何以堪?”
“当真喜欢?什么叫当真喜欢?”他语气轻蔑,“颖坤,我跟你说个故事。朕的生母刘昭仪,原是郑国公府的歌姬。先帝驾幸郑国公府,酒酣耳热时,郑国公命刘昭仪为他斟酒。先帝醉眼朦胧,见这双为自己斟酒的柔荑嫩如玉葱,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宠幸过后,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还是郑国公从家伎中把刘昭仪找出来送入宫中,后来生了我。你觉得先帝和朕相比,谁更薄情?”
颖坤未答,他又接着道:“我知道,当然是朕更薄情,先帝对白贵妃痴情专一,你还称赞过他呢。”
颖坤无言以对,他接着说:“有人终身为恶,偶尔做一件好事,大家便说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人一生行善,偶尔做一件坏事,就要被斥为沽名钓誉伪君子。那我何必委屈自己行善呢?是不是朕做得太过了,反倒让你们忘了朕是个皇帝,皇帝三宫六院本是寻常,喜欢哪个女子,哪怕只是因为她的手执壶的姿态很美,也可以召纳来宠幸,何况这个女子相貌性情皆合我意?朕想要谁还需要理由吗,需要好声好气求得你们这些家眷同意许嫁吗?是不是朕表现得太平易近人,你们就忘了朕是皇帝,可以随意忤逆圣意抗旨不遵了?”
颖坤忙回道:“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事情太多了!”
颖坤心中也郁闷难言,出口的话就带了讥嘲:“陛下说得没错,陛下既是君王,确实不必委屈自己只有一后一妃,大可听从太后安排广纳佳丽以充后宫,有谁逼迫陛下只娶两个了吗?”
他也气得笑了出来:“那你还来求什么?正好今春太后又向朕提起选聘名门淑女充纳后宫,也有意撮合朕和她的侄女,回去准备准备,等着接旨吧。”
颖坤一时气愤顶撞了他,想起大娘的哀哀嘱托请求、爱女拳拳之心,只得忍耐下来,温言劝谏道:“陛下选聘淑媛入宫,家眷与有荣焉,欢喜送嫁,进宫后兢兢业业侍奉陛下、延续皇嗣,历来妃嫔皆是如此,臣等绝无非议。但是陛下却不该令萱儿心生妄念,以为陛下是真心实意,会像对贞顺皇后那样对她,以后她若得知真相,该多么失望难过、怨怼陛下?期望过高而不达,这就是为什么先帝妃嫔众多却被赞专情、陛下后宫空寡却仍遭议薄情的原因。”
“其实,说朕薄情的人也不多,”他轻笑一声,“就你一个。”
颖坤心下一顿,知道自己又被他套住了,便不说话。
兆言更凑近来,低声道:“末儿,你对我到底有多高的期望?比你侄女都高么?”
颖坤又往后退了一点,正色道:“臣不敢置喙陛下的后宫家事,但是杜贵妃、萱儿都是我家中亲眷,臣只希望陛下珍惜现有的,莫去招惹无谓的痴心,不能给的便不要轻许。”
“我没有轻许,”他的声音更低,“我能许的全都给了你,哪里还能再许给别人?”
颖坤背后就是案几,腰身都被他逼得往后折去,已经无处可退:“陛下,可否就事论事?”
“就是论事,这些事分得开吗?你还跟我说什么当真喜欢、真心实意,我当真喜欢你,对你真心实意,你在乎吗?你能回报我吗?如果你不能,凭什么要求我这样对别人?”
颖坤心乱如麻,背靠桌案,他双手往案沿上一撑,她几乎落入他怀抱中。那种浓烈而压迫的气息又来了,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亲昵私密的话语,她无法以君臣之道对待。
兆言脸上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没错,我就是觉得萱儿像你,我得不到你,就想找个相似的来慰藉一下。你心疼你侄女吗?舍不得她的话,你自己来代替她呀!”
他的手臂悄悄收紧,脸也压得更近,语似呢喃:“你来代替她,我就放过她,你愿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