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言想进去探望,被稳婆拦住:“产房污秽尚未清理,陛下请再稍待片刻。小公主身子虚弱,将养几天才能让陛下抱。”
齐进上前把事先准备好的赏赐赠予稳婆,稳婆叩谢退下。齐进站在兆言身后,隔着窗纱看到杜贵妃与小公主并排安睡,他也松了口气,才敢低声提醒道:“陛下,杨校尉还在外面,要不要去知会一声?”
“她一直在外头等着?”兆言回头望了一眼殿外漆黑的夜色,思量再三,“我去……我去跟她说。”
颖坤独自立于殿外庭中,她在军中已久,站姿如松,即使站了一整天身姿也岿然不动。看到兆言出来,她恭敬地向他行礼,兆言见她右手姿势僵硬,想起她右臂受了伤,还一路把茉香抬回来,不禁问:“你的手……”
颖坤道:“臣无碍,杜贵妃可好?”
兆言低声道:“万幸,母女平安。”
颖坤长舒了一口气:“那臣就放心了,先行告退。”
她转身走出去一步,兆言忍不住抬手唤她:“末儿……”
颖坤回过身再拜:“陛下,以后别再这样称呼臣了。”
☆、第五章 误佳期2
兆言见她如此疏离恭谨的模样,又恢复到先前的态度,今晨在花园中那一幕幕仿佛只是他的一场臆梦,痛道:“好,那我就叫你颖坤。只是叫什么又有何区别,我就算叫你姑母、公主、校尉、爱卿,你不还是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是谁也曾说过相似的话?颖坤也好,末儿也罢,太子妃、公主,反正都是你。只要是你,称呼什么并不重要。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却都说出相近的话。
如果早在十二三年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的表明了心迹互许情意,以淑妃的心胸肚量,没有先帝的兄妹结义,只是养母姨甥关系,未必不能答应结为儿女亲家。但是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光,她有了咸福,他有了贞顺皇后和茉香,彼此都有了牵绊,如何再回到从前。
咸福已经不在了,她却始终无法忘却,谁也不能替代。贞顺皇后想必也是如此,更何况多年陪伴在他身边、如今又为他新添爱女的茉香?
颖坤轻叹一声:“陛下还是回去陪伴杜贵妃吧。听说贞顺皇后就是因为产后思虑过重忧郁成疾,陛下应对贵妃多加体贴关怀,莫令她再蹈皇后覆辙。”
兆言道:“你叫我去体贴关怀别人,那我呢?谁来体贴关怀我?”
颖坤沉声道:“陛下有像贵妃一样身怀六甲、险些丧命吗?她生的孩子难道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亲生骨肉难道还比不过陛下年少时的一段旧情?”
兆言素知她与家人感情深厚,最是看重骨肉亲情,敢这么不顾君臣之礼斥问他显是动了气。他有皇后妃嫔,她或许还能勉强接受,但是茉香因为撞见他们私会而惊惧早产,母女俩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决计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方才茉香临产前抓着他的手追问他当年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他还觉得女人怎会如此不分轻重缓急,生死关头还纠结于陈年旧事细枝末节;但是转瞬轮到自己头上,才知她问出的那句话有多么伤心绝望,他居然还那么回答她。
他只能一字一句缓缓问道:“颖坤,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男女之情?”
颖坤冲口道:“有又怎么样,男女一时情动贪欢,岂可与骨肉血缘相比?若论男女之情,臣对仁怀太子还要更多,但是父仇家恨当前,不是照样无法相守?”
兆言眉头蹙起,眼角跳了跳:“原来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他,结发夫妻还真是情深义长。你跟他无法相守,不是因为血仇相隔吧?如果他没有年少早夭,你会回来吗?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
颖坤一时气愤说了不该说的话,自己心中也懊恼气郁,反驳道:“贞顺皇后也仙去多年,陛下不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吗?”
兆言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怒道:“皇后可没杀我亲爹!”
颖坤心头翻涌陈杂,旧日之痛、今时之郁交错,酸苦难当。她不想再跟他继续争执这个话题:“陛下教训得是,臣自当回家面壁反省静思己过,臣请告退。”
兆言被她堵得愈加恼怒,这时齐进从殿内走出来,躬身询问:“陛下,太后说您可以进去探望小公主了,您要不要先过去一下?”
颖坤趁机对他遥遥一拜,转身疾步走出贵妃宫院。她步子紧走得快,夜色下一忽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兆言满腔的愤怨恼恨无处宣泄,种种苦痛积压得多了,他反而笑了出来。齐进忧心忡忡地抬眼觑他:“陛下……”
兆言对他道:“齐进,朕今日适逢弄瓦之喜,儿女双全,是不是应该高兴一点?”
齐进哪敢回答。兆言又道:“是该高兴一点,高兴一点……”喃喃自语了数遍,方回身举步跨入殿中。
太后刚从产房中出来,妙容轻轻将门带上。太后正当欣悦,见兆言也满面笑容,训斥他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压低声音问:“要不要进去看看你闺女?”
兆言从窗格里向内望了两眼:“茉香醒了吗?”
太后道:“折腾了一整天,气力都用尽了,一时半会儿哪醒得过来。”
兆言道:“那就先让她好生休息,朕明日一早再来看她。”转身对齐进吩咐:“今日贵妃院中产婆、太医、宫人,凡为贵妃接生奔走者,皆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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