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问:“怎么,陛下又哪里惹你不痛快啦?”
一旁齐进闻言急忙道:“怎么可能,一定是误会,误会!反正就这几步路,您还是到离宫去见一见陛下,有什么话都说开好嘛,放在心里隔夜不是更憋气?”
颖坤犹豫不决,看了看七郎。七郎笑道:“想去就去吧,过了今日,说不定我又改主意了。”
颖坤跟着齐进入离宫,兆言还在御书房中等着他。走到门前台阶下,齐进道:“小人先进去通报。”赶在她前面快跑两步先行入内,等颖坤步入殿中,正看到他从皇帝耳边缩回来,估计是抢先报信通气儿呢。
颖坤一脚跨入门槛内,被地下铺着的大片黄绢阻住了去路。那是一张巨幅的地图,天下总势,不但把吴魏两国疆域全都囊括在内,东至扶桑、西至波斯、南至麻逸、北至鞑靼,吐蕃、党项、回鹘、大理、室韦、女直等也全都包含。如此一看,大吴也只占了东南的一小块而已。
兆言正赤足立于图上,挥手遣退齐进,迎上前来捧住她的脸道:“眼睛怎么肿得这么厉害?”低头去吻她眼睑。
颖坤把脸一偏躲开。他也没有强求,在她腮边吻了吻,自己做的事自然心里有数:“怎么啦,生我的气了?都是作废的碑刻了,我又没有对逝者不敬,就是怕你触霉头不吉利嘛。”
颖坤抬头看他:“真的?”
他沉默片刻,讪讪道:“还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心作祟。末儿,我不想看到你的名字和别人刻在一块碑上。生同衾死同穴,百岁千秋之后,你得和我葬在一起。”
颖坤其实也谈不上生气,伤心时心绪低落而已,见他如此诚实,对他的一点埋怨也消失殆尽,缓下语气道:“百岁之后和陛下同穴而眠的人,应当是贞顺皇后。”
这次换兆言盯着她,他的目光幽深却凌厉,让她不由别开视线闪躲,扯开话头道:“连块作废的碑都容不下,那你这段时间豁达大度,还同意我去送灵,都不是真心的?”
“你不偏向他的时候,就是真心的。”他郁郁道,“像你今天这样,为了别人哭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不心疼、不嫉妒?”
她垂眼不语,他又道:“假如换了是我,你会这么伤心吗?”
颖坤立即抬起头来,厉色道:“你说的什么昏话?不是说好了不会先我而去吗?”
兆言立刻道:“是是是,不会不会,只是假设而已。”将她安抚下来,又去吻她红肿的眼睛,“再说我也舍不得,与其死了让你伤心难过,还不如活着逗你开心展颜。”
她没有躲避阻止,他便一路吻下去,攫取双唇。吻得深了,气息浮动心旌摇荡,手也不规矩地探进她衣襟里。颖坤捉住他的手:“陛下……改天好不好?我现在没有心情……”
兆言退开一些,看到她双眼水色盈盈,似又含了泪光。他心中火气上升,但还是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跟死人较劲只会往死胡同里越钻越深而已。他长吸了一口气,放柔声音道:“还想着他呢?舍不得?”
他这么一说,颖坤便心生歉意,与他对视良久,见他眼中温然似水,柔情无限,方低低地“嗯”了一声。
“触景伤情、心有所感难免的,以后离得那么远,异国他乡,连个祭拜缅怀的地方都没有了。”他的手指在她腮边轻抚,“朕批准你私下偷偷立一个牌位祭奠,但是别让我看到。”
每次心绪低落的时候,都被他举重若轻的几句戏言化解。颖坤眼里还噙着泪花,细声道:“谢陛下恩典。”
兆言听她说出这句话,就知她心情已有好转。“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会送到不能送的地方才回头,听侍卫回报说你今天就回来了,我也喜出望外……”
颖坤斜他一眼:“陛下,我一回来你就知道了,还派人监视我?”
兆言讪笑道:“不是监视你……是监视你哥哥来着。”
☆、第十三章 送将归将2
颖坤一直立于门口,兆言赤足站在地图边沿,十分不便。她低下头去看着铺满御案前整片地面的绢图,问:“陛下这是做什么呢?这幅疆域地图好像没有见过,这么大。”
兆言道:“这是先帝命司天监聘请舆图世家的传人绘制的海内全图,元熙初就开始测绘了,历时十余载,前几年才刚刚校订完毕,可惜先帝未能亲览。日间与众将商议边境北移后的驻军布防事宜,就拿出来悬挂前殿展示。这里地方小挂不下,只能铺在地上了。”
颖坤通篇扫了一眼,图上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城镇道路,乍一看眼花缭乱,辨不清哪里是哪里,遂问:“燕州在哪儿?”
兆言所站的地方是最南端的南海,往内可见琼州、大理、岭南,都是仅有耳闻的极南之地,偏僻蛮荒,只有流放罪犯时才会提及。兆言往后退一步道:“来,你也脱靴上来,我指给你看。”
颖坤除去外靴,仅着罗袜踩上舆图,随他从南往北一路看过去。惠州、韶州、郴州,都陌生得很;潭州、鄂州、江陵,这便要熟悉一些了;颍昌、陈留、开封,耳熟能详的中原地带。走到开封,她往西看去,欣喜道:“洛阳!”
洛阳被绘制在舆图的中央,以金字标注,十分醒目。再看它的四周,偃师、颍阳、寿安、邙山、洛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地名。她不禁趴下去细看,连龙门镇、慈涧镇这样的镇甸都有标注,她指着绢上图标兴奋地喊道:“大嫂娘家就在慈涧镇上,旁边这个没有名字的小山包包,真的有!我小时候去玩过!这都能有,洛阳城比这个大多了,为什么也只有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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