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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又庭看她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情,嗤笑道:“你莫猜了,年前你生辰时我舀了一支金簪想送与你个惊喜,就悄悄收在了内室的枕上。我前脚进来,你和你那个姨娘后脚就进来了,我不好出去相见,就躲在了官房后面,结果倒让我听了一番好话!”
    唐天娇看着坐在桌旁神情怪异吃吃低笑的丈夫,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她当然记得年前生辰时她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当年得知那傅老爷确实早有妻室儿女而并非是托词之后,她狠哭了一场。唐家老太爷去世后,当家人换成了异母兄长,再容不下她在家里蹉跎岁数了,匆忙之下只得选了这个家境尚算殷实的越秀山毕秀才。
    姨娘亲自来劝她,说这毕秀才少时成名,日后定然前程远大,说不得还有诰命加身的好日子在后头,自己这才点了头。结果嫁娶时说好的六十六抬嫁妆变成了三十三抬,兄长唐老爷振振有词地说了,这两年生意不好做进项少了,家里还有三个未嫁的姪女和两个未娶的侄儿,只得让她这个做姑姑的多担待一些了。
    老太爷在世时亲口许诺的六十六抬嫁妆少了一半,唐天娇又抱着姨娘大哭一场。姨娘没得办法,只好将历年所存的私房化开了拼凑着给她又添了三抬嫁妆。
    过了门后,毕家的公婆果然因为嫁妆数目和婚书对不上,对她颇有微词。可是丈夫却对她温柔体贴言听计从,即便是自己有时胡乱使气,他从来都是小意赔了温柔。唐天娇有时也忍不住得意,看来姨娘教的那些手段果然有用,男人都是些贱骨头,对他一时温柔一时哭闹,他当真就围了自己的裙边团团转。
    年前生辰时,她去广州城中的银楼想熔两件首饰重新翻个时新花样。正在柜面上细细斟酌时,门外忽啦啦进来几个女人,刚刚还未露脸的银楼掌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把人迎了进去。
    隔了道薄薄的屏风,唐天娇一眼看到的是被几个丫头婆子簇拥围了的妇人。
    那妇人只穿了身颜色清爽的玉色皱绸袷衫,乌鸦似的发上却戴了一支赤金累丝红翡白玉蝴蝶步摇。那步摇用以赤金为底,上头用顶好的红翡雕了一朵酒盅大小的芍药,花瓣纤薄自然颜色娇妍秾丽,那花上头却被巧匠又雕了一只指尖大小的蝴蝶,细看之下触须宛然犹如活物。
    唐天娇昔年在家当姑娘时也见过些好东西,知道那妇人头上的这支步摇怕不要上百两银子。她自嫁到毕家后,手头没了进项自然不活泛,要过个生辰还只能拿了旧年的金簪来新熔,心头一时就有些意兴阑珊。
    银楼的掌柜卖力的介绍着各色饰物,见那妇人提不起兴致来也不气恼,笑嘻嘻地从柜后头又取出来个匣子。匣子里却是一支嵌红珊瑚猫戏蝶银项圈,说道:“傅太太,听闻您府上大娘子要过四岁生辰了,我们东家知道了特特亲手打制了这个小物件,还请您笑纳!”
    那傅太太朗朗大笑,“我没顾着你家的生意,倒来让你们东家破费,这怎么好意思?”
    掌柜嘿嘿一笑道:“我们东家说了,只要傅老爷下趟回航上岸时,手指缝里但凡落下一星半点那南洋产的各色宝石玉料,我们银楼的釆买师傅这一年就不用犯愁了!”
    那妇人哈哈一笑,推辞不过收下了那只匣子,到底心里过意不去又重头挑选了几支贵重的首饰一起包了,这才带了几个丫头婆子施然走了。唐天娇窥眼望去,那气派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年七夕在城中灯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傅老爷的妻室宋氏。一时又羞又愧又羡又嫉,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第二天,姨娘特地带了生辰礼来看她,毕家公婆自诩书香门第出身,从不跟妾室之流打交道。唐天娇每回都是从偏门把姨娘接进来,亲娘俩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有段时日未见姨娘也老了,想是在嫡兄的手底下讨生活日子也不易与。想到这里,唐天娇在姨娘面前不免抱怨了几句毕家公婆的吝啬,姑姐的难缠,过个生辰连个像样的尺头都没有,更不肖说金钗银钿,婆婆只是吩咐厨房里的人给煮了碗长寿面罢了。
    姨娘听了出言安慰,说小户人家的正经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日后姑爷中了进士授了官衔,那才是倒啃甘蔗——甜在后面呢!
    唐天娇却想起那傅太太穿金戴玉的样子,那银楼掌柜上赶着给她女儿送首饰的事情,在姨娘面前细细述了一遍后,心里头终有些忿忿,“看您给我选的好人家,一大家子挤在一处不说,偏手头紧成这样,多点根蜡多裁件衣都要说个不住。您这好姑爷三年前是个秀才现今还是个秀才,如今连举人都还未中,要中进士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您看那宋氏,长得不过平常,就因嫁了傅老爷,出个门一群丫头婆子跟着,多少人围了阿臾奉承。早知道这般,我不如舍了脸面入了傅家当个二房来得自在呢!”
    姨娘骇得直捂嘴,过后却也不无悔意,“我只道当妾受够了苦,处处低人一等,就只想我儿当个平头正脸的嫡妻,却没想到这毕家看起来是个殷实人家,却是外强中干的银蜡枪!”娘俩又絮叨了好一阵,眼看着天要暗了才不舍离开。
    唐天娇想到那日的口无遮拦,骇得面色青红一片。
    毕又庭端了茶盏笑了起来,垂了一双内八字眉温和道:“想起来了?唉,本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嫁与我,我是想和你好生生地过日子的。可是却没想到你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宁可做妾也要跟着那姓傅的末流商贾,真是自甘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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