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敌距我八尺之遥,而我器械展开也不过一丈,则敌稍一动步,我就仅能触及其皮毛,在敌则已不能退,在我若能增长一寸,则功成矣!唯此一寸不知需多少年苦功矣。若用其短或善用其短,则因其能变发于突然而觉其险。变无征兆,人初无备,若突如其来不及应对,是人觉其险也;又因自己突然变转,苟有不测即应变失误,则无法挽回,是己之险也!
险者,不测之谓也。
如枪棒相对,若是挥舞抡动,只会觉其劲势强劲,可或不可挡——因势之强弱而定,不可挡亦可避之。若以根梢之微小变动,造成方位方向无形之变,令人无从防备,可觉其险。短兵亦是如此,大劈大砍,势自惊人,陡然转折,亦有迅雷不及之险象矣。
今日与那阿只拔都一战,旁人只觉得举重若轻,实际上只有裴青自己知道其间凶险不已。
对垒之时,自己稍一疏忽恐怕就有性命之忧。今日能够险胜,第一是托庇与这把梅花匕首自己从不离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二则是因为那阿只拔都太过托大,仗着一身蛮力竟然敢只身犯险攀上城墙,这送上门的大好头颅岂有不要的道理!
营帐之中,指挥使魏勉收拾干净后换了一身藏蓝色轻便长袍,指着桌上一份地图道:“按照这些倭人的行事轨迹,顺着官道直走的话,他们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大蒿卫。今日大雪初下,他们又有伤者牵绊在一路,你们应该很容易就搜寻到他们的踪迹。只是此事只可巧取,不可硬攻。要是这些人的实力都如那什么阿只拔都,只怕你们个个都是有去无回!”
方知节酒瘾刚巧又犯上来了,在椅子上坐卧难安,只好把茶水当酒水一阵牛饮。听到这话就笑道:“大人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看了也只有先头几个倭人身板硬实手脚利落些,还不是让我们留了好几条性命下来。此番前去,定会手到擒来,大人只管坐等听好信儿吧!”
魏勉虽喜手下这几个百户的英武,却对方知节的痞赖性子尤其头痛,只得敛容厉声喝道:“在外头不比在城中,一切以裴青的命令为命令,不得擅做主张,不得擅自出战!”
方知节连忙站起身恭敬应下,那副讨巧卖乖的样子倒叫营中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为怕人多打草惊蛇,计划暂定了十人的小队,除了裴、方、谢三个百户之外,魏勉又抽调了两个自己贴身的卫士并几个精干的总旗和小旗,这些人无不是身手利实反应敏捷之人。由此可见,魏勉对于先前那些夜袭的倭人是痛恶至极,对于全歼这批人是势在必得。
等众人出去准备所携物资之际,裴青站在帐中似乎有些踟躇难言。
正在查看地图的魏勉疑惑地问道:“莫非还有什么事?我说过,只要与计划有利,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不管是人还是物,我一定尽量满足与你。呵呵,你们一行十人所骑的马,抽调的可是卫所当中最精良的,连我自己心爱的雪狮子都给了你们。所用的弓~弩也是府库当中珍藏的黑漆鲨鱼皮边弓和黑雕翎桦木杆凿子铁箭,一水的好货色呢!”
裴青把头上黄铜四勇字明铁盔一摘,一撩才换上的红绒绦穿齐腰明甲,单膝跪在地上低声道:“末将此去必定凶险万分,性命犹是小事,只恐负了大人的交待。所以为慎重起见,我还想要两人前来援手,只是怕要大人亲自出面相请,才能将这两人请来!”
魏勉高挑了半边眉毛,示意裴青畅言。
裴青垂了头恭谨言道:“一个是大人的千金魏琪,她善于使用毒物,此去又要全歼倭人又要减少我方损伤,怕是要用到她一身所学。还有一个就是——就是傅家长女傅百善,我和她自幼相识,知道她自幼身负神力,手上功夫不在我之下,甚至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怕是军中难有敌手,此事有她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魏勉一时瞪大了眼睛连连苦笑,“你到是举贤不避亲,我何尝不知道此事用上琪儿的那些狠辣毒物甚好,任他是何等剽悍的匪类,撒上一把马钱子粉后就万事了了。可是毕竟有损阴德,这丫头又是我独女,我——我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让她涉及此事。”
在营中铺了猩红毡子的地面上转了几转,魏勉一顿足长叹道,“罢了罢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在别人面前讲些仁义道德忠贞为国,真真轮到自家时又说一套做一套,只怕连军中小卒都要取笑与我了。唉,你说,琪儿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偏偏要跟着那什么吴太医的夫人去学如何用毒?”
裴青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大人能够答应就好。
想起昔日魏琪初到青州时,那一箱又一箱散发异味的毒草毒~药,爬来爬去嗦嗦作响的毒虫,一个不小心碰到就手脚红肿疼痛难忍,简直让前去帮忙帮东西的军士吓得面无人色叫苦不迭。不过自那之后,再没人敢在那个笑容满满的姑娘面前粗鲁放肆了。
魏勉摸了摸下颔迟疑道,“虽然尚未最后交换庚贴,可这傅姑娘板上钉钉已经是你的小未婚妻了,你确定人家父母舍得让她跟着你千里奔波去围杀倭寇?我知道她母亲出自将门,武学事上不用说也是家学渊源,可是先不论此事的凶险,单只论人家水当当的小姑娘如何跟着你们一群糙军汉……”
裴青连忙道:“让两位姑娘扮作军士跟从就与名声无碍了,末将定会以两位姑娘的安全为第一要紧事,定不会让她们有所损伤。傅家一向小事是宋婶婶做主,大事则是傅伯父做主。如果您跟傅家伯父直言,再由魏师妹出面请珍哥过来小住两天,想来傅家不会多说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