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隔许久,但是两人在广州时几乎是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年,可以说对彼此的性子是了如指掌。珍哥从小就稳重,遇事从不惊慌失措,怎么会在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如此沉不住气?魏琪自小长在军营,向来胆子就大,又拜在吴夫人的门下习练毒技,寻常毒物在她眼里看着比人都亲,也不会是她!
冬季海边的山上风大得很,裴青将心爱的姑娘遮挡在背后处,那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暗沉的夜色里,他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那声几乎惊动了倭人的惊呼既然不是珍哥和魏琪发出的,那么到底是谁发出的?
是无意?还是有意?
想是方才山坡上的一番动作终究惊动了正在休憩的倭人,陆续有人起身在空地上逡巡走动。那头领也裹了毯子站在火旁大声地喝问,也不知高瘦的倭人答了些什么话,裴青在单孔暸望镜里可以看到倭人头领往这边沉沉地望了一眼,转身大喝了一声。片刻工夫,就见倭人们齐齐站起来开始收拾包裹。
魏琪捶了一下雪地,“可惜了,这伙人马上就要开拔了,要是能在这里了结他们多好!”
方知节这一路上最喜欢和她抬杠,轻声笑道:“对,把这些人赶做一堆,把你那些心爱的小玩意儿一放,保管个个死得不能再死!”
谢素卿好奇问道:“什么心爱的小玩意儿?”
魏琪抬手推开几乎蒙住她面颊的头盔,慧黠一笑,“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小玩意儿啊!头上戴的,腰上缠的,红的绿的好看的,还能有什么?”
倭人们已经开始离开了,队伍正好要经过众人潜伏地点。裴青实在有些手痒,扭头问道:“小……师妹能否将那倭人头领拿下?”
傅百善摇摇头:“这里正好处在垭口上,风向不定,我并没有太大把握。虽然可以一试,但是我怕惊动旁人,到时候一窝风地涌过来,我们这几个人就不好走脱了!”
谢素卿心思立刻从魏琪的心爱玩意离开,惊叹道:“傅姑娘竟然神技若此吗?如果在风向一定的情况下,就能射中敌寇吗?”
傅百善回头重新打量了一下距离,肯定地回答道:“可以!”
方知节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众人都是经历过诸多战事的,弓箭更是用得娴熟,但是即便这样也不敢在距离大约五十丈远的地方挽弓射箭。想了一下,他颠颠地提醒道:“妹子,那些倭人个个身负蛮力,先前在进攻青州左卫时竟然可以徒手接住我们射出去的箭!”
傅百善嫣然一笑道:“裴大哥已经跟我说过了!”
方知节白了裴青一眼,心道这么丢脸的事,你竟然早就跟人家小妹子说了,那还有我们什么事?但是看到傅家小姑娘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心底里深深隐藏的那丝对于倭人的惶恐畏惧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一些。想来惧怕超过了极限,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寅时末,正是百姓在梦乡里熟睡的时候,几十个穿着并不整齐的倭人却动作划一地骑在马上,向着大嵩卫进发。裴青等人伏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虽然早已通知了卫所有敌来犯,可是每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战役该怎么上演?
是豺狼入了羊群,还是羔羊落入了虎口?
71.第七十一章 屠戮
大嵩卫城全部用两尺见方的青砖铺就, 是历任指挥使费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陆续筑成。建造甚为坚固,领中、前、后三千户所, 周长八里,高一丈九尺, 厚一丈五尺,护城池阔八尺深一丈。
卫城共四门, 东曰永安, 西曰宁德, 南曰迎恩,北曰翊清,并楼铺二十八座, 瞭望塔十二座。几十年的水磨工夫下来,早就是铜墙铁壁一般的所在,是东南海防的重要犄角。
叫众人措手未及的是, 倭人一行竟然没有按照大家事先设想的那样直面大嵩卫主城池。前面探路的小旗一脸的惶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倭人的所有踪迹,这是他从军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失误!
裴青从瞭望镜里打量着远处依然平静如水的大嵩卫。
城池上的旌旗矗立,兵士们穿着齐膝窄袖的鸳鸯战袄, 精神奕奕地佩刀持戟, 却丝毫没有敌人来犯的迹象。他举手阻止了小旗的解释,沉声道:“战场上本就是瞬息万变,我只顾着想早日将敌酋拿下, 却没想到这些倭人如此狡诈。是我大意了不能全然怪你, 我们是在李家沱附近没了倭人的踪迹是吗?”
小旗双手抱拳躬身应是。
裴青取出地图, 指着图上一角道:“李家沱向东是石人泊,向西是羊角泮。这两处都是兵力较弱的兵寨,不过石人泊更靠近海阳所,袭击的话不过半天工夫,援兵必达。羊角泮则是孤悬在整个海防线的西南角,左右都无援手支撑。而且据我所知,羊角泮兵寨上个月补充了一次粮食,大约有两千斤。”
谢素卿一脸的敬服,“是的,我曾经听人说过,今年倭国上半年大旱,下半年大涝,很多地方都在闹饥荒,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情形发生。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这些人才会大费周章地到咱们这边来抢粮食!”
方知节瞪大了眼睛咕哝道:“就为了点粮食跑这么远,这些倭人脑子里有病吧?”
裴青沉沉地望着远方,“就这三日所见,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能以常理度之吗?羊角泮边上有条小河,正通海域。他们是不是为了粮食而来,我们前往一探就知道了!”说完一勒马缰,带头往回路上奔去。方知节左右望了一眼,这种费脑子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他,干脆一抖马镫,赶紧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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