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郎连妆容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却穿了一身月白地折枝菊花素裙。邓南先是一楞接着却觉得有些新奇,于是就满意一笑,“难得这样一副打扮,倒也别有趣致。听说你今年才十六,可会倒茶斟酒?莫怕,我也不是坏人,只是想你过来陪着说说话。”
玉娇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执了桌上的茶壶倒水,手慌脚乱之下那茶水几乎有一半撒在了邓南的身上。
邓南便有些不悦,对着这么一个战战兢兢含泪欲滴的小姑娘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起身在衣柜里重新取了件衣裳。在这背身的几息间,他就没看见玉娇在茶壶里轻巧地撒了一点东西。
邓南换好衣服,见那姑娘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不由心生满足地一笑,抬起那姑娘的下颔细细打量,在灯下越看越觉得这小模样和那可恶的妇人有几分相像。只是这小戏子一脸的瑟缩不安,没有半分那人的气定神闲。
喝过一盏玉娇姑娘殷勤奉上的陪罪茶之后,邓南上前一把搂住那象小兔子一样乖觉的女子,压着嗓子调笑道:“好孩子,只要你听话懂事,等明早起来二爷给你单独放一份包银,两三年不上台开唱都没得干系!”
将小戏子狠狠甩在架子床上,邓南只觉心底油生一阵快意。无论怎样张狂的妇人,只要狠狠地收拾两顿后,还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只要徐直死了,那个转身就翻脸不认人的妇人还不是老老实实地依附过来。灯影晃荡下,眼前小戏子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和曾闵秀那张隐含讥诮的脸,渐渐地重合在一起。
邓南伸手扯开小戏子身上的绡纱素裙,就见一双雪白光滑的大腿蜷缩在里面。他无比亢奋地要抚摸那份细腻柔滑时,忽觉肚腹一凉,一把鎏金错银的华丽匕首正正插在上面。
邓南骇得一阵发软,几疑是在噩梦当中。
那匕首这般眼熟,他怎会不认得?这是他用了几种毒物亲手刨制,亲手交到卢四海的手中,可是这物件兜兜转转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想高声呼救,却突然发觉嗓子眼里却发不出一点响,眉眼开始酸涩,手脚也开始发软。电光火石之间他募地醒悟——那杯茶水有问题!
香气和暖的屋子里,邓南就见那个名叫玉娇的小戏子慢慢俯下身来,嘴角噙了一丝若无若无的似曾相识的讥诮,“二当家,一路走好!徐直……在前面等你呢!”
邓南的眼眶一阵阵紧缩痉挛,茶水里不知下的什么药,他的头脑无比清醒,身子却丝毫不听使唤,连肚腹上都感觉不到痛楚。
“你是,你是曾闵秀……”
假作戏子玉娇的曾闵秀闻言低头咯咯一笑,抚了抚假髻上的粉色重瓣绢花,吐气如兰道:“二当家,你的眼晴被屎糊住了,这么久才认得我!”话语说完,她作无比怜惜的模样将缎面被小心地给邓南盖好,这才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因为这些事情要隐密且上不了台面,邓南置下的这个香巢没有几人知晓。此时那位心腹喝得酩酊大醉正独自酣睡在门房里,曾闵秀想到这人先前看着自己的猥琐眼神,怒从心中起拿起桌上的短刀就挥向这人的脖颈。
挥刀的手被人紧紧拦住了,傅百善扯下脸上的黑巾厉声道:“曾娘子,冤有头债有主,不相干的人你要他的性命作甚?”
曾闵秀看着眼前女郎一脸的英气勃勃,想到她有千娇万宠的父母,有一心呵护的未婚夫婿,而自己好容易从烂泥坑里爬出来,老天爷又一巴掌把自己拍回原形,这又何其不公?
不知为什么曾闵秀心里便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恶意,“凭什么他是不相干的人?把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送到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手里,他是不相干的人吗?你看他行事如此熟练如此习以为常,不知帮着邓和尚糟蹋了多少女人,这烂泥一样的人你还护着?”
傅百善紧抿了嘴唇,不知这女人因何暴怒无常,又一时想到今日来的若不是她们,而是真正柔弱可欺的唱戏女玉娇,今晚只怕不过又是一出有苦说不出的哑巴官司。同是被权势相逼,当初自己面对着秦王的步步紧逼,不也是一退再退。所不同的是秦王自恃身份不敢象邓南一样做得过于露骨,而自己也比那位玉娇姑娘硬气一些,才没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傅百善便有些默然。
曾闵秀何等察言观色的人,立时看出她的犹疑。一个转身抢前一步就将伏案酣睡的人狠狠一刀砍断脖颈。温热的鲜血从腔子里激射出来,霎时将曾闵秀一张描画得精细的脸喷溅得满堂残红。
190.第一九零章 博弈
赤屿岛四当家林碧川被小厮扶着回到家中时, 已是有些薄醉。
张氏正在给幼子打扇,见状连忙起身将灶上温着的六合醒酒汤拿过来, 伺候着他喝下后不免有些埋怨:“大夫说你肝气不足, 一定要忌些辛辣之物,回回跟你说都记不住!”
林碧川就笑着解释道:“大家伙在一起给二哥贺寿,就我一个人不喝,难免有些扫兴。下回我一定早早地下席,再不让那些人有机会灌我。不过今天你没去看热闹, 倒是有些可惜。二嫂请了苏戏班子瑞霞班过来, 唱了好几出剧目呢!”
张氏和丈夫感情甚笃,便嘟着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喧闹场面。更何况岛上恁是谁都知道,我跟毛东珠不对付。今天是他男人的寿辰, 要是我去了忍不住刺她两句, 众星捧月的她一下子下不了台面, 可又不是我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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