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便和裴青便互望了一眼,这和昨日两人的商量倒是不谋而合。
傅满仓一怔,旋即摇头道:“告是要告的,只是你明年开春就要参加春闱,这只有半年的时间,如何来得及?”
傅念祖怆然摇头,“骨肉至亲横尸当场,身为兄长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哪堪为人?何况春闱三年一试,一回不成下回再去也行,兰香的冤屈却耽误不得!”
傅百善便不由得高看了这位堂兄一眼,一直以为这些个书呆子都是迂腐至极的人,没想到骨子里终究还有几分血性。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了一个人,劈头盖脸地便朝傅念祖打去,“谁要你去告状,你妹子的冤屈自有我去讨,你一个读书人进学是正经,要你去多事……”
来人正是吕氏,不过一夜之间便仿佛老了十岁。昨日还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便如同失了精血一般,面色暗黄头发蓬乱花白,一双眼睛望过来昏浊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精明强干!
傅念祖站在堂前一动不动,吕氏终于打累了,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可怜之状让人浑忘了她的可恶之处。
半晌之后,等吕氏平缓下来,大房两兄弟扶着母亲返回高柳,准备州府一行。傅满仓连连跺脚叹气,只得唤人帮忙马车准备好,又拿了一百两银子路上花用。傅念祖见实在推辞不过,才跪在地上双手受了。
裴青见状紧赶几步,小声道:“我派个小厮跟你一路,他经常跟我上州府,人头还算熟悉。你到地方后直接找一位姓周的提学佥事,他性情刚直最恨这些寻花问柳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
傅念祖闻言心中大定,规规矩矩地给裴青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走了。
厅堂里宋知春也有些唏嘘,二十多年的老妯娌,两人斗来斗去,今日看到吕氏此般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扯了帕子揩着眼角道:“你大伯母昨日一进屋身子都站不直了,一个劲儿地念叨是她害了女儿!”
原来傅兰香发现丈夫养了外室后,第一个就跟母亲诉苦。偏吕氏强势惯了,只不住嘴地骂女儿无用,说男人哪个不偷腥,女人只要摆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没有男人不服的。也许就是这句话,让傅兰香当了真,才使出这般决绝的手段。
宋知春看到裴青送客回来,故意提高了声调道:“这男人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乖囡囡,你要是受了委屈,娘家的大门随时敞开着,千万不能活生生地憋屈自个!”
裴青知道丈母娘这是在翻陈年旧帐,只得摸摸鼻头站在一边老实听训。傅百善笑眯眯地望了一眼过来,嘴里连连笑应。等宋知春施然走了,才背着手围着裴青绕圈子。
裴青站了一会儿便绷不住了,举起双手道:“莫要翻旧帐好不,小曾氏是我处置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从海上回来,我就写了一千遍的我错了,你还要我怎的?”
傅百善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两人和好之后这人头一件事就是写了厚厚一叠悔过书过来承认错误,当时自已的表情肯定是又惊愕又好笑。现在想起昔日的光景竟恍如隔世了,便长叹一声,“七符哥,我再不疑你……”
裴青左右看了一眼见厅堂正巧没人,便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哑声应答,“必不相负!”
时隔两个月,州府传了消息回来,高柳傅家状告直隶举人常柏宠妾灭妻案有了结果,几方看不见的势力斡旋角力之后,常柏被革去举人功名成为庶人……
238.第二三八章 监生
登州, 守备太监府。
徐玉芝姿容惨淡满面泪痕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苦苦哀求, “义父,你帮帮我。过完年我都二十了,除了表哥这世上只怕没人愿意娶我了, 你帮帮他度了这个难关,玉芝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镇守太监徐琨穿了一身靛蓝地绣团花纹的便服,腆着肥胖的肚皮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剔着长长的尾指甲, 闻言嗤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待到女人的哭叫声停了,徐琨才目光转厉狠狠搧了她一巴掌道:“你背着我跟你表哥搅到一处有半年了吧, 看我说过什么没有?如今犯事了就记起我这老家伙来了?风流快活时指不定心里怎么骂我呢!”
徐玉芝的脸面立刻紫胀了起来, 却不敢伸手去摸。她心里恨得要死, 面上却依旧一脸的委屈, “义父,你知道我向来是重情义的人。我表哥一家那样对我,可我一看他们落难又忍不住想伸把手。我表哥又惯于甜言密语,我心里头实在忘不了他。义父,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儿……”
徐玉芝这两年在这老太监身边做小伏低, 知道这人虽阴狠手辣睚眦必报, 对家乡的几个同姓子侄却是不错的,不就是希望他日身故后能有个供奉香火的人。忙紧走几步小心伏跪在徐琨跟前道:“义父,这孩子生下来我让他跟你姓, 让他做你的亲孙子!”
徐琨一怔, 白胖老脸上果然有些动容。
徐玉芝见状知道这话搔到了痒处, 身子更柔顺,将螓首搁在老太监的膝上,柔柔道:“我表哥自不会说甚的,你对他有活命之恩,若保住他的功名,便如他的再生父母一般,让个孩子跟你姓又算得了什么?”
徐琨耷拉下眼皮,一双昏黄的老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模样说不上绝色,至多只能算是清秀。可这两年里,身边有这么一个小东西跟前扭后地嘘寒问暖,性子又乖巧懂眼色,就是猫儿狗儿也处出几分真感情来了。闻说她趁了自己不在家,几次三番地偷溜出去跟男人幽会,心头气闷之余却也徒呼奈何。要是依往日的手段这女子决计活不过第二日,人老了心肠就软,实在是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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