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老刘的太监也不过三十来岁, 一张干瘪瘦脸象竹竿一样抄着手站着一边看着。老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闻言斜睨了一眼从鼻子里唉唉了两声,拍着大腿叹道:“真不知叫我说什么好, 哥子你在登州呆得好好的, 干嘛非要闹腾着回来?这宫里头是养老的地儿吗?一个不好就会掉脑袋, 真真是猪油蒙了心。”
徐琨见他连骂带吵就是漫无边际地没半句实话, 心知肚明宫中的小鬼向来难缠, 落到如今地步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怕到了阎罗殿都是个糊涂鬼。他不愿悄无声息地死了都没个明白话, 只得一咬牙解下腰间所佩的和田青花白玉腰带。
这是徐琨在登州所收的孝敬,一向被他视为心头好。其质地细腻温润犹如油脂,每块玉上都有几丝天然墨色晕染,直如一副美妙至极的山水风韵图。工匠巧妙地将实用和美观结合在一处,让佩戴者显得大气不凡的同时,贴身戴着冬暖夏凉舒适无比,还是将养精气神的好物件。
老刘拿到了暖玉腰带细细一打量,知道这是个金贵的东西。脸上立时笑得象朵花一样,左右盯了几眼后咧着嘴吐露了几句实情,“老哥子,不是当兄弟的不讲交情不搭救你,实在是你犯的事太大了。你说咱老哥俩是啥交情,是一块抗过饿挨过打的铁杆。别的什么事咱眼一闭就过去了,今次的事已经捅到御前了,这兄弟就为难了!”
看到徐琨依旧一脸懵懂,刘太监啧啧连连,“你说咱们这等天生就是奴才秧子的人,些许金银收也就收了,没有哪个小崽子敢吐半个不字。可是东顺大街三开间的大铺子,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地界,是京城多少老户用来传世的根底。间间套套都在衙门里留了本的,就这样你也敢伸手?还把铺子转眼就挂在自己隔房侄子的头上,打量大家伙都是瞎的不成?”
如同一道霹雳正正劈在头顶,徐琨心头蓦地一沉,面色眼可见地开始惨白。
刘太监见状感叹了几声,有些幸灾乐祸地连连摇头,“老哥子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在外头舒坦日子过惯了,心大了性子野了。早忘了咱们就是主子爷脚底的泥,不定哪天就被磕在阴沟里了。知道谁把你拱出来的不,就是你的干女儿和干女婿!”
徐琨的眼睛就一点点睁大,理智也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他一辈子小心谨慎,遇事惯来伏小做低就讲究一个忍字,却不料终年打雁终被大雁啄了眼,难道是徐玉芝两口子把事情抖露出来了吗?
不可能,借他们一对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但是这些人既然敢把自己这个四品总管太监抓进来,那手里绝对是抓到了真凭实据。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查找到那三间铺面,到底是哪里泄露了端倪?
徐琨混乱地想起前日时,徐玉芝为了她丈夫常柏被牵涉进春闱舞弊一案,惴惴不安地前来求情时脸上那股子可怜劲,这件事里有她的首尾吗?这女人虽有几分狠劲,可是毕竟只是小打小闹,真遇着事了反而退缩地比谁都快。
这件事从始到终虽是自己牵的头,又得了最大的好处,最后反而是站在岸上看热闹的人。常柏就是真的被牵扯进去,他还有那个胆子把自己攀咬进去不成?他手里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京城里光凭一张嘴皮子可经不起事。
不,有真凭实据。
徐琨心头“咯噔”了一下,他陡地想起书房里那封淮安侯许思恩的亲笔请托。当时自己看完那封信后,因为一时委绝不下就随手放在了书案的抽屉里。寻思了半天后还是决定帮忙,因为那三开间的东顺门铺子实在是太诱人了。
徐琨在京中混了这么些年,眼见这些天子脚下繁庶之地的铺子整日价流金淌银,心里是艳羡至极。曾经想过要是有这么一个聚宝盆挂在名下,后半辈子就吃穿不忧了。他前后掂量,觉得这件事情的风险在可控制范围之内,觉得只要小心谋划定会半点不湿脚,还能白拣一桩大实惠。
于是他就慢慢谋划起来,干女儿徐玉芝历来懂眼色,这件事他只消吐露一点口风,又许下两万两银子的好处,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撺掇着她丈夫常柏来接手。一切都比想象当中顺利,淮安侯世子许圃中了前三甲。第二天一大早,东顺门的铺子就顺利交割清楚了。
万福楼的事情一开始爆出时,徐琨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淮安侯许思恩为人虽然张狂,但是最起码的事故人情还是懂的。自己的儿子不谨慎被拿了把柄,还能怪在别人身上不成?况且两边是钱货两清,就是实打实干干净净的转手买卖。更何况那铺子在衙门上契约的名字,他特意改成了远方侄子的名讳。
即便事情全表露了也毋须害怕,淮安侯是什么层面的人物,那是皇帝的亲表哥,宫中老太后的娘家侄子,许圃更是许家唯一的独苗,皇帝会拿这等人物重处吗?实在不好收拾了,就将干女婿常柏悄悄了结就是了。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将所有的过错推至他的身上,不就向各方面都有交代了吗?
徐琨思前想后,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得妥帖。只是没想到那天徐玉芝上门求情时,自己忽然动了些异样的隐秘心思。刚生产过的妇人就跟刚刚熟透的桃子,跟往前很有些不一样,姿态娇媚神情慵懒,他一时冲动就将这妇人留下来过了夜。
成了亲的女人果然另有滋味,与以往的青涩大大不同。兼之有求于人,女人更是曲意奉承小心侍候,徐琨虽是个中人却知道许多花样,就打点精神跟这妇人胡闹许久。但是毕竟上了岁数,又在宫里当了半天差本就有些劳累,一股劲过去后就伸直了胳膊腿死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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