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头大如斗,胀红了脸呐呐言道:“我跟珍哥……毋须如此!”
傅满仓也有些憨涩,摸着脑袋解释道:“这就是个意思, 我也是男人知道这段时日不好熬。你们年青人在外头的应酬多, 只怕更不好熬。你又是个生得好的, 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打你的主意。再则珍哥后头的月份越发大了,你千万不能去她跟前闹腾让她烦心。”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人所难, 傅满仓小心地措辞生怕伤了女婿的颜面, “别的事情就算了, 偏偏这种事珍哥跟她娘一样是个吃独食的,表面上看着不在意,其实心里介意得很,所以你去那种地方时千万不能让人晓得。咳咳,完事了就把那楼子里的女娘远远打发走就成了。”
这都叫什么事,裴青一时啼笑皆非,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真是殚心竭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简直是世间一等一等的好丈人,只是所做的仍有些过了。自己等了多少年,又走了多远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这个媳妇重新找回来,这份浓重入血的情感已经可以碾压世间一切外在诱惑。裴青将荷包重新塞回去,眸色清明一字一顿道:“爹,我和珍哥会好好的!”
傅满仓先是有些愕然,随即明白了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一丝笑意就从眼里慢慢浮现出来,慢慢地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他伸出大手起劲地拍了一下女婿结实的肩膀,象同辈人一样相互攀着兴高彩烈地回到宴上。大声地咋呼再拿些酒上来,惹得远处坐着的宋知春一顿好说。
晚上裴青明显喝高了,躺在红木雕花架子床上捂着胸口呵呵直笑。傅百善卸下钗环打发丫头们下去后,亲自端了一碗酸笋鸡皮醒酒汤过来,嗔怒道:“就你能,看你一个人把我爹他们全喝趴了,心里舒坦了?”
裴青双眼迷离,一张平日里无比端肃寡言的脸绯红,看着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俊逸风流。他将头直直伸过来道:“珍哥,你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你上辈子肯定做了无数的好事,积了无数的因果才摊上这么一个好爹。我跟你打个商量,把你爹爹分我一半……”
傅百善噗嗤一声又好气又好笑,旋即想到这人的身世,昔日闲谈时露出的只言片语。亲爹嫌弃亲娘早逝,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却只身流落在外,连一口吃食都要去争去抢。跟他比起来,自己实在是生在福窝子里。于是轻叹了两声,回头绞了根热帕子敷在他脸上,又服侍男人把醒酒汤喝了。
待两人梳洗干净后齐齐躺在架子床上,绣了五蝠纹的浅青色帐子微微拢着,有草木花香从半开的槅扇弥散进来。裴青抓了媳妇的手搁在胸前,心满意足地叹道:“珍哥,这一辈子幸得是遇上了你。要是真的跟你错过,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
傅百善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半嗔半怒地怨道:“那你还上赶着让我给秦王去当什么侧妃,说得好听,侧妃还不就是小妾,生了孩子还得管别人叫娘。让我给人伏低做小,在巴掌大的一块地界跟群心眼跟针尖一般大的女人斗来斗去,那还不如一刀子把我杀了来得痛快!”
裴青就有些狼狈地咳了两声,吭哧道:“那会子东南一带的官场都在悄悄传这人要当太子了吗,我晕头转向地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一样都会眼热。连魏指挥使那样一个从来不攀权附贵的人,都学着事事跟他提前知会。我又钻了牛角尖,觉得我一个小小的六品百户,还是被亲爹驱除宗族的黑户,拿什么跟未来的皇帝抗争……”
傅百善想起那段时日的煎熬,就是这些狗屁倒灶的理由让自己夜夜失眠至天亮。一时心头气不打一处来,提脚就给了男人一记狠的。裴青没料到半夜了还有这遭遇,珍哥的气力又大,一个不备就被踹下了床。但是此事说来是自个错处居多,只得老实爬起来伫在一边不语。
傅百善侧着身子面向里面,耳朵却听着动静。见男人被踹下去后也不敢乱动,只会老实站在一边,心里头的气倒是消祛不少。别人都说有身子的人喜怒无常,为了过往的事情时时生怒好似不该呢!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裴青半赤着身子站得一会就打了几个喷嚏。傅百善想起他喝了那么多的酒,明天还要早起上衙门当差,这会可不能着凉了。一时又拉不下脸面,只得装作无意把绣了萱草枇杷果的葱绿锦被甩了一半过去。
裴青见状连忙有眼色地爬上床,密密地抱着媳妇低低叹道:“还是你最心疼我,放心吧我再不会犯傻了。再者我早就看出来了,秦王的性子表面豪爽仁义,骨子里却是铁石心肠薄恩寡义。这样的人他日为君为帝,对于中土的朝臣和黎民百姓只怕是祸不是福!”
傅百善听得这话里有话,忙翻转身子仔细倾听。
帐子里光线模糊,裴青却看得见她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柔声道:“珍哥莫怕,对于储君之位皇帝心中只怕早就另有人选。朝堂上一片浑水,谁毒不敢轻易下注,虽然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哪怕朝臣们个个都举荐秦王当太子,我也会想办法给他搅和黄了。”
裴青的话语虽低,却流露出一丝傲视睨睥,“此次春闱爆出舞弊案,最后被判秋后斩决的户部尚书温尚杰,原先是谨身殿大学士刘肃的嫡传弟子,后来投靠了秦王。事情出来后还惹得朝堂议论纷纷的,其实这个刘肃就是秦王的外祖父,说穿了这些不过是换手挠背避人耳目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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