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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水和着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徐玉芝却只是更加用力地挥打着手中的捶棒。身后传来妇人们的闲聊,嬉笑间说起京中的一件稀罕事。
    有一位宫里的公公喜欢养小姑娘当姘头,谁想那姑娘年纪大了就偷偷地和人好上了。两个年轻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远,就一起商量了法子将那位公公告发了,说他贪墨银两买卖官爵之类的。等人真的下了大牢之后,这姑娘就和她的情夫卷了钱财远走他乡当起了正头夫妻。
    乡下妇人们本就荤素不忌,讲起其中的细节来绘声绘色,好像事事都是亲眼得见一般。那老太监如何的好色,那小姑娘如何的有心机,那情夫如何的甜言蜜语,诓骗了人家好大一注财后,最后又抛弃这位苦命女子另娶高门。
    徐玉芝木然地听着,心想这些话里有真有假,后头另娶高门什么的,大概是这些妇人把乡下的那些草堂班子戏强加附会在一起了。她挑挑拣拣的夫婿,一心依恋的夫婿,事事为他绸缪的夫婿,要是真的未死只怕转头就将自己当脏水一样泼了。
    河边的妇人们挥汗如雨,将一件件清洗干净的织物小心地放在干净的石滩上。只消一个日头,这些东西便会晒得透干,等会自然有人赶车送过去。领头的妇人矮敦敦的,尖着嗓子叫唤着这些是某某大人家的,那些是某某将军家的。
    徐玉芝耳朵尖忽然听到“锣鼓巷胡同宋将军家”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怯懦道:“这些东西我去送吧,我认得路。”
    矮胖妇人看了一眼她晒得通红的面颊,还有上头显得更加怪异的伤痕,难得发了一回恻隐之心道:“他们家的东西倒是不多,你跟着去也行。到了那里跟门上的交代一声,嘴巴放甜一点,好叫人家日后还把活计包给咱们!”
    徐玉芝连连称是,将一堆折叠得好好的伽罗色富贵满堂纹的帐幔紧紧抱在怀里,挤在牛车的一个角落垂头不语。那矮胖妇人心想,就这么一个垂头丧气的样子,难怪不招公婆喜欢,丈夫一身故就如同丧家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了。
    锣鼓巷胡同宋将军家在东城,牛车吱吱嘎嘎地前行。
    赶车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他帮着运送一趟洗好的物件可以得五文钱,左右无事就在这年轻的小妇人面前吹吹牛皮。当年的宋大将军何等威风,只可惜后来没有落个好下场,一家子男丁都死于宁远关。
    但是这家的运道好,虽说没有男嗣顶门立户,但是宋大将军的外孙女能干异常,一个女子能抵三个男人,听说还立下了很大很大的功劳。皇帝就敕封这位姑娘为正四品的乡君,还亲自为她赐婚,这份荣光只怕是祖宗积德才能够有的。
    徐玉芝原先只是偶尔听到常知县提及,说傅百善的母亲宋太太出自京城锣鼓巷胡同宋大将军家,却没想到这个令人厌弃的丫头还有这般好运道。于是故意惊叹连连,那老头越发得意,恨不得将肚子里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当听到傅百善的夫婿就是如今的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裴青时,徐玉芝依着自己的行事习惯思维逻辑,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定然是这丫头挑唆她的丈夫屡次出手打压,才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其实她只猜对了一般,裴青的的确确是出手了的,但是傅百善一句话都没多说,她做事向来喜欢自己亲自动手。
    把帐幔递交给了宋家的门子后,徐玉芝看着古朴庄重的门匾,缓缓低下头掩住眼里的刻骨恨意。凭什么自己这般努力,跟人家相比却还是有云泥之别?
    294.第二九四章 生产
    中秋一过忽忽就进了九月,京城终于开始凉爽了下来。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子一点一点地变黄, 远远地望去就如同栽了几棵华贵的黄金树一般。傅百善无事时就喜欢搬一把摇椅在树下逗留, 或是看看账簿或是什么也不做地发发呆。
    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干净整洁, 放了一张小小的彭腿膨牙四方桌, 桌子上用细白瓷碟子装了几样广式的点心。傅百善此时已经怀胎八个多月了,肚腹大得如同簸箩,害得裴青每天早上出门上值时都会徘徊片刻, 担心孩子会不会立刻生出来。
    宋知春端了一碗熬得香浓的稠粥过来,没好气地道:“看来你真是你爹的亲闺女,放着这么多的山珍海味不吃, 非要偷着吃什么番薯。幸得裴青记着, 用驿站的快马给你从青州捎来一箩,要不然你还没得吃呢!”
    傅百善用瓷调羹舀了一块金红的果肉, 心满意足地品尝其中的香甜软糯, 笑嘻嘻地道:“爹爹种在南边温泉庄子上的果物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得, 偏生我一时想吃得不得了, 就叫裴大哥悄悄去偷一点回来尝尝。他又没生那个胆子, 只得托人往青州去寻。就是这么一小筐, 用了整整五十两银子!”
    宋知春嫌他们乱用银子一时气得牙疼, 作势打了一下闺女道:“你爹把这个玩意种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这东西也易活, 成串成串地在地底下生长。你爹不知道你实在是想得慌, 要不然早就给你送来了。亲闺女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偏你跟裴青要舍近求远!”
    傅百善也兴致勃勃地道:“我听裴大哥说, 青州那里种的人很多。中秋前后就有人开始采摘,开始时是富贵人家才买一点尝尝。后来市面上越来越多,这价钱就跌下来了,就是平常人家也能买一些了。”
    宋知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感觉院子的风有些凉意,蹲下身子将一块轻薄的羊毛毯盖在女儿身上,又给自个倒了一盏茶水才悠然道:“你爹种这个东西也不指望挣钱,就是希望灾年里大家伙能有个裹腹的东西,他这一辈子这仁义二字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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