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主仆把衣裳一卷悄然滑入水中,秋末的风声细微,只是在水面上悄悄地荡开几朵水花,就在即将枯败的荷枝荷叶间不见了身影。花槅门外的阳光射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却衍生出大片大片的阴翳。
几乎就在同时,依在栏上酣然入睡的傅百善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在即将陷入睡梦当中时就发觉不对,立刻下狠劲咬破舌尖让自己暂时警醒,又用袖中早早预备的药囊捂住鼻端,站起身时就发觉了亭中燃着的熏香。正想掐灭这害人的东西,就听见又有人过来。
无奈之下又想看看究竟,便仗着身上有工夫闭上眼睛装睡,却是听了看了一出好戏。她发誓,等出了别宫后不管是谁设下今日的局都休想讨得了好。且秦王若是今日敢仗着身份权势行不轨,她也不怕将明年的今天当成这人的忌日。
凉亭的花槅门再次被推开,先前在宴席上出言挑衅的那位夫人脸上一直端着的笑容一僵,就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傅百善一人正笑盈盈地转头望过来。
眉眼间英气十足的女郎眼里闪着寒光,仔细一瞧却是什么也没有。她摇着一把竹柄纱地堆绣花蝶扇,漫不经心地浅浅笑道:“没想到我贪凉躲到此处,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与我同好。只是这里屋檐矮小,这么多的贵人和夫人到这里,只怕没有什么好景致可赏呢!”
靳王妃就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昂起头道:“别宫里的繁花似锦处处是景致,偏偏这位夫人说这处凉亭下的锦鲤通人性,非要我们一起过来瞧瞧稀奇。傅乡君,你在这里盘桓许久,可曾看到锦鲤有异像,我还以为要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奇景呢?”
傅百善便站起身子恭敬福了一礼道:“王妃娘娘休要听信这些乡野之言,我在这里小睡了片刻,只听流水潺潺风声细微,可没有看到过什么异像呢!”
先前那位夫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脸色一时紫胀得厉害,站在一旁讷讷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想来是以讹传讹。也记不起是哪家的夫人跟我念叨过,说别宫这处凉亭下的锦鲤真的有灵性,在上头轻轻一击掌,那些锦鲤就会浮到水面上头讨食,再是乖巧不过的。”
靳王妃就傲慢嗤声,“这位夫人真真是少见多怪,这京里哪家哪户府里的水塘里没驯养几条金贵的锦鲤?我嫁进秦王~府虽然不久,但是只要拿了饵食在水面上轻撒,那些锦鲤还会不住地转圈呢!等哪天我下个帖子,请这位夫人过府在我家池塘边上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
一品亲王妃请个四品官员之妻过府赏景,这话里话外就有些愠怒的意思。
凉亭里密密匝匝地站了十来个有品阶的夫人,唯有靳王妃的品阶最高,个个都噤若寒蝉地听着她发脾气,先前那位建议大家来看异像的夫人臊得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大缝。此后,只怕京中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连条庭院里司空见惯被人豢养的锦鲤都敢称之为异像!
傅百善下了巩义山时,就见裴青亲自站在马车前等候。
裴青执了她的手,将人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慢慢地吐了口气温声道:“看来你跟这些乱七八糟的酒宴真是犯冲,每回都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人过来招惹,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家里陪孩子吧。即便皇家怪罪那也是我的事情,你就毋须顾虑太多了!“
傅百善没想到他消息晓得如此之快,抬眼去望就见男人双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怒之色。就垂下眼睫轻声笑道:“你知道了呀!只是这风雨欲来,就是躲在山洞里也是无济于事的。前次的事之后,小五专门请吴太医帮我研制了提神祛毒的药丸随身带着,根本无惧这些下作的小手段。”
年青女郎睁着杏仁大眼极认真道:“只是我没料到,除了那些后宅妇人的争风斗狠,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了香饽饽,竟然成了某些人搏取前程的工具。这些皇子们的党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个个都不是善茬子。”
裴青再没有说话,细细照料她用了一碟点心并些热茶,这才让她伏在怀里睡了。
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媳妇张口说话时,舌尖处有一点不明显的咬伤。若非情况紧急迫切,珍哥绝不会自残。今日接到秦王派人送来的消息时,他一时间将信将疑辩不得真假,却还是快马加鞭地奔回城门。
那时候他心里有一股泯灭一切的暴怒,朝堂争斗向来无关妇嬬。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直到看着傅百善安然出现在宫门,裴青才发觉心底的一口死气吐了出来。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攥紧,脉络绷紧青筋浮现。他缓缓回首,在这座巍峨森然的别宫里定还发生了一些不知道的事情。既然媳妇不愿意说,那就不问好了。只是设下此计谋的人,要承担得起相应的后果才是!
几天之后,晋王府一位极其得用的龚姓清客被人发现自缢在家中。
这人虽是晋王府的清客,但是平常并不住在王府里。自个花了二十两银子租赁在一处清净的小院里,身边只有两个小厮服侍。看见主家身亡,仆役们六神无主,第一时间竟然是到衙门里报案。等晋王府的长史知道这些消息时,那间小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晋王府这边还没有拿出像样的章程来,京里已经引起轩然大波。原来不知怎么搞的,这个清客这一自缢不要紧,其亲笔所写遗书的抄本立时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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