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破奴率先蹲□,手划拉一下,点了点,所示便是他们现在的大概位置。
“不能再往前走,再走就难以抽身了。”他道。
霍去病盯着羊皮地图,日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双目,脑中快速地思考判断着——不会只有折兰王部知道他们的存在,此时此刻必定整个匈奴右贤王部都已经在部署着如何围歼他们。折兰王藏匿起帐篷和牛羊,显然是想让他以为部落只是寻常迁移,让他在扑了个空之后再继续往前行去。再往前,再往前正是浑邪王部,此时该已是排兵布阵,严阵以待了吧?
确是不能再前行。
只能退!
可该怎么退?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匈奴人只在前面设了重兵,腹背处定有他们的伏兵,等着收拾败退的汉军残兵;又或者在汉军未中计的情况下,对后撤汉军迎头痛击。这支伏兵的人数是他眼下无法得知的,但鉴于匈奴人常是以部落为战,这支伏兵的人数必定会远远超过汉军。
也许是两万,三万,又或者是四、五万彪悍的匈奴人,正在前面等着他。
真正的以逸待劳,看上去更是像是守株待兔,两头都堵死,等着汉军这只肥美兔子自投罗网。
霍去病深皱下眉头,决心已定。
既然非得有一场恶战不可,那么这场仗的兔子也绝不会是汉军!
撤退!
在短暂的休整之后,汉军全体上马,他们的身后是逐渐沉落的夕阳。他们奔驰着,直到被全然的黑暗所笼罩。
被马颠簸得一句话要分成三截说的易烨压低了声音问子青:“你说……为何……突然要……撤退?”
对于他们这些小卒来说,只知依命行事,自然无人会向他们解释原因。
子青默然摇头。
她真的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察觉到汉军正处在致命的危险之中。已入祁连山,却未对匈奴部落进行突袭,反而回撤,这只能说明汉军已被匈奴人察觉。
身处匈奴腹地之中,区区一万人的汉军,几乎是无处可逃。
“我饿了……”已几乎一整日都未吃过东西,徐大铁饿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想得都是吃食。
“别说了……不去想,还行……”
赵钟汶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前头……就有吃的么?”徐大铁问道。
无人回答他。
皋兰山,在苍茫月色下,如同一头静静地躺卧着的巨大黑龙,延袤二十余里。午夜时分,汉军到达了这头黑龙的爪下。
在这条回程路上,设伏的最佳地点便是皋兰山的龙首处,那里道路狭小,匈奴人只要扼住咽喉要塞,就可以将败退的汉军荡平。
马被罩上黑布,大军静静地在山脚下等待着,等待着将军的命令。
霍去病微垂着头,靠在石上,慢慢撩着马鞭。他也在等待着,派出去的二十几名哨探还未回来……
冷冷夜空,一轮残月如钩,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将军,他们回来了!”
赵破奴俯身,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
一个中了箭的哨探在军士的帮助下才能从马背上下来,挣扎着想半跪下来,霍去病抢先一步扶住他,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很多……能看见折兰王部与卢侯王部的部旗,两个部落加起来大概有四万多人马,就在五里以外。”哨探喘着气道。
四万多人马!
赵破奴闻言先暗吸口冷气,也就是说前方有着四倍于他们的匈奴人,兵强马壮,以逸待劳。而汉军已连续多日作战,兵疲马倦,加上短粮草,大部分士卒此时皆已是饥肠辘辘。
“知道了,带他下去治伤!”
霍去病挥手让人将哨探带下去,凝眉片刻,紧接着吩咐道:“令各营校尉到这里来。”
“诺!”
随身士卒疾奔而去,不消一会儿功夫,八名校尉便已尽数到齐,先看见赵破奴铁青的脸色,再看见霍去病冷凝的眉目,诸人已能感觉到大敌当前的压迫。
“探哨来报,前方五里匈奴伏军四万余人,正等着我们。”霍去病沉着声音道,目光自各位校尉脸上逐一扫过。
校尉们或神色有异或目光微惊,他们并不是没有胆量去打一场硬仗,但匈奴人的数目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是块硬骨头,”霍去病轻道,语气忽变得无比坚定,“但非得啃下来不可!现在,我需要一个营,将这四万余人引出来,是个玩命的活儿,你们谁愿去?”
沉寂片刻,彼此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寒夜中显得异常清晰。
蒙唐站出来,抱拳道:“末将愿往,以全营之力,冲开血路,请将军带军突围。”
施浩然拦住他,道:“振武营是弓骑营,这近身活儿玩不转,还是让我去!”
“你……”蒙唐怒瞪他。
“你什么你!”施浩然头昂得比他高,“这时候还跟我争什么!”
霍去病望着施浩然,点头道:“好,你去,但要记住,不是要你去杀开血路,而是要你败,边打边退,将人引过来!可明白。”
“明白。”施浩然自嘲地笑了笑,“就是当鱼饵,让他们看得着,吃不着。”他语气间说得轻松,却明白当这个诱饵的代价,一个营仅千余人,面对四万余人,且还须边战边退,这就跟明知是挨揍还得生扛着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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