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出声。
此时各营皆已准备妥当,将军策马慢慢行至军前,全军寂然无声,静候将军的军令。
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马,霍去病足足有半晌工夫没说话,双目如星,只是看着他们,看着………
“前方,是四倍于我军的匈奴人!”他终于开口道,
军中起了一阵按捺不住的骚动,骤然知道面对如此强敌,咂舌吃惊者不在少数。
霍去病接着平静道:“也就是说,你们每一个人,只要杀掉四个匈奴人,我们就可以回家去!”
在他口中,这场硬仗这仿佛成了件极简单的算式。
“想回家么?”他几乎是带着笑容在问。
敢出声的只有几个胆大的士卒,稀稀落落回答道:“想!”
“想回家么?”
他略略提高声音,复问了一遍。
“想!”回应的声音也更多。
“想回家么?!”
霍去病大声问道,猛地抽出剑来,剑光如雪,寒气逼人,。
这次,他得到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回应:“想!想!想!”
“好!”霍去病重重朗声道:“凡我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接二连三杀气腾腾的军令下来,全军士卒热血翻涌,都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兵刃,将背脊挺得笔直。
在千军万马之中,子青望着她的将军。
幽暗夜色中的一人一马立在她前方,剑光映着他的卓然身姿,遥远而陌生,却让人心生敬佩之情。
生也罢,死也罢。
跟着将军,打这场硬仗,也不算窝囊。
虎威、振武两营被安置在路两侧的密林之中,弓弩齐备,蓄势待发地等待着……
紧握着弓,易烨的手心直在冒汗,时不时就往衣袍上蹭一蹭。
子青蹲在他旁边,看出他的紧张来,低低道:“哥,你还记不记得从军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嗯?”易烨平素话就多,此时更加想不起曾说过什么。
“自今日起,咱们兄弟俩同生共死,黄泉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的。”子青目光盯着暗黑的来路,轻道,“便是死在此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易烨扯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远处来路,墨般浓重的雾霭之中,隐隐已传来刀戈马蹄之声。
来了!
他们来了!
78第四章绝地(四)
几十匹惊马是最先退到他们眼界内,紧接着便是扬烈营的人马,展目望去,原先的千余士卒,现下退回来的尚不足百余人。
子青攥紧弓弣,定定地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同袍们。为了紧紧引住匈奴人,他们不能背身而逃,只能且打且退,几里路退下来,丢了一路的尸首,仅余了近百人将匈奴人拖引至此。
匈奴人的长刀挥过,正从近处一名同袍脖颈上划过,血沿着刀锋飙出,淋在旁边树枝之上,顺着往下滴落。
同袍自马上栽下来,他的血正滴在子青的手背上,尚还温热,炙得她的身体紧绷如弓弦
匈奴大军尚在其后,战鼓未响,他们不能有任何异动。
霍去病隐在黑暗中,看着前方咬牙强撑的扬烈营,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士卒在他眼前倒下去,面上毫无表情,仅仅咬肌在颊边隐隐凸起。
终于,匈奴大军踏上了埋伏地域,他注视着,缓缓举起手来……近旁鼓手攥紧鼓槌,力贯双臂,等着将军的号令。
手自空中狠狠斩下!
鼓槌猛力击上牛皮大鼓,鼓面剧烈震动!
埋伏着的汉军骤然爆发出如雷如霆地嘶吼之声,震彻山野!
这种声音是只有受伤的猛兽在反扑时才会发出的声响,自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悲鸣,在眼睁睁看着扬烈营的同袍兄弟们折损殆尽,他们再也按捺不住……
与此同时,箭离弦而去,子青飞快地又探手自箭箙中取一箭,复搭上弓,满弦,又是一箭射出。伏在两旁的虎威、振武两营,弓弩齐发,接连不断地发射了三轮,箭矢弩矢飞得密不透风,将匈奴大军的前军射得人仰马翻。
三轮弓弩之后,胡笳声响,匈奴人还未及反应,前方适才惨败的汉军骤然人数暴增,一改败退之相,策马以势不可挡之速度朝着他们冲过来。这正是建武建威两营依将令,以锥形阵插入匈奴大军之中,如一把最尖锐的匕首直刺下来,匈奴大军在猝不及防间被分割开来。
鼓声突得一滞,继而响起的几下,是有特定节奏的鼓声。
这是车凌阵法启动的鼓声!
过往的操练中,子青早已听得烂熟于心,可在此时此地听到这鼓声,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眼暗夜中的将军所在方向。
车凌,转动起来固然效验无穷,但面对数倍于汉军的匈奴大军动用此阵,若是落败便是全军覆没,绝无突围逃生机会。
“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直至此时,她方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将军没有留下任何后路,包括对他自己。
易烨提铩上马,由于紧张又或是手心汗太多的缘故,他手滑了一下,几乎摔下来。子青侧身用肩膀顶住他,助他上马,方才自己跨上马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