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伤了最好莫乱动。”
“我得上坞墙,那些转射机他们大概不会用……”
阿曼暗叹口气,眼下大敌当前,料子青也坐不住,只得道:“好,我去替你找,你莫再乱动了。”
子青忙点头。此刻正好有两名隧吏自坞墙上飞奔下来,手忙脚乱地揭开墙角的一大方桐油布,将所覆着的投石机推出来。从桐油布上所积的重重沙土看来,已是许久未曾用过。便是墙角堆放的羊头石,也因为许久未用而覆着层层青葱碧绿的青苔。
隧吏们在坞墙上李敢的指挥下,将投石机推到位,迅速装羊头石,拉动扳手,羊头大小的石块越过坞墙,飞掷出去……这足以让人感到庆幸,至少投石机的机括装置虽有些笨涩,都还可用。
果然阿曼很快寻了一根长戟,塞到子青手中,又可当拐棍,关键时刻也可御敌,一举两得。子青驻着长戟,一拐一拐地上了坞墙,行至一半时,阿曼追了过来,手中是自驼鞍中拿来的弓弩。到了上头,这才发觉坞墙上都被匈奴人的箭压着不敢露头,隧吏们只靠着发射羊头石来抵挡匈奴人。
阿曼探头,将亭隧外的状况尽收入眼底,顺便射了一箭撂倒一名匈奴人。状况并不容人轻视,亭隧外沿着坞墙有一道深沟,沟中布满了铁蒺藜,也确是伤了几名匈奴人,但并不足以要他们的命;羊头石威力颇大,匈奴人不得不来回躲闪,但也只能阻拦一时,毕竟亭隧内所垒的羊头石有限。还有最糟的一点,亭隧的坞墙比不得城墙,高度还不到两丈,极易被匈奴人攻入。
而一旦成为近身战,整个亭隧,统共才四个隧吏驻守,再加上李敢他们一行人,加起来也不过才七个,更何况子青与自己还都有伤。
思考这些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他再抬眼,便看见子青不知自何处顺手拿了一柄弓,松开长戟,挽弓搭箭,快捷无比地猫准亭隧外,接连射出两箭。
“小心,”阿曼将子青拉下,正有一箭险险自她耳边擦过,“措雍得勒这些手下的箭术都不弱。”
“我知道。”
子青拄弓往前头挪了几步,换个地方,接着又射了一箭。
坞墙另一头,李敢正把勉强还能用的两个转射机往方孔上装,装好之后便教隧吏如何将弓弩抵在转射机上,又如何转动圆轴来调整角度。大多数转射机因为被长期废弃,上面的木头己经朽坏,尚能用的己然不多。
有了转射机,隧吏胆气大增,接连用弓弩以不同角度射出好几箭,射伤射倒好几人,只听得亭隧外匈奴人怒骂连连。
子青拖着伤腿,驻着弓,半蹲在坞墙下大口大口喘着气。由于腿上的伤势,平常轻松便可做的事情,在此时变得异常吃力亡。匈奴人只有五、六十人而已,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墨家的先辈们曾经抵御过数万人马,今日她也一定守得住这座小小亭隧。
撂倒两个试图越过深坑的匈奴人后,阿曼挪到她身旁,看着她额头上大滴大滴地黄豆般的冷汗,不用问也知道她正被何种疼痛折磨着,与此同时,他的心遭受着更甚于她十倍的折磨,却无法言语。
见他眉头深锁,子青误以为他担心战况,正欲开口,却见李敢弯着身子朝他们奔过来,担忧地望了眼子青的腿。
“你怎么上来了?”李敢问道
“不碍事!”眼下绝不是谈论伤势的时候,子青喘口气道,“咱们运气好,这些匈奴人大概从未做过攻城前锋,毫无章法可言,要守住亭隧并不难。”她这话既是对李敢说,同时也是在宽慰阿曼。
瞧她神情,李敢忽有一恍神,仿佛又看见当年秦叔助爹爹驻守边塞时的情境。
“没错,就是匈奴入再多一点,咱们也守得住!”李敢朝她一笑,他咽下所有劝服她休息的话,转身离开。
亭隧内外,箭石横飞。
诚如子青所说的,措雍得勒虽是伊稚斜身边的第一勇士,与汉军作战也颇为晓勇,但大多都是在草原大模作战,几乎未攻打过城邑。
对于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土疙瘩,被伤眼剧痛弄得怒火中烧的他初时并未放在眼里,而当马匹一次又一次止步在布满铁蒺藜的深坑前,手下被羊头石砸中,被箭射中,死的死,伤的伤,他才有些醒悟了。
折损近半后,他下令停止了进攻。
这个土疙瘩里头是有些名堂。
“他们没走,就歇在弓弩射程之外的地方。”哨岗的隧吏不时大声回报着,“像是在商谈什么事。”
李敢正在清点亭隧内所剩的羊头石和箭矢;子青驻着长戟,在兵库房里寻找一切可用之物;阿曼则在试着修理转射机,将朽坏的木块换下来,重新换上新的,然后将它固定好。
“难道他们还会再来?”一名隧吏迟疑着问。在他看来,他们已是打了一场成功的守城战,以少御多,致使匈奴人折损过半,应该会吓得匈奴人不敢再来吧。
阿曼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一定会再来!”
“可……可他们就剩下二十几人了呀?”
“因为他是措雍得勒。”
阿曼很清楚哦措雍得勒的性情,他是一个极好面子且绝不白白受挫的人。如今,他无论如何不会甘心被这个小小亭隧所阻拦,而定是会想方设法来攻下亭隧,且再对内中的人极尽暴虐屠杀,方才能解他的心头之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