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只得松手,问道:“你住在何处?等我砍完柴,把药酒给你送过去吧。”
公孙翼迟疑了一下:“镇外曹家,你莫要扣门,绕到后头羊圈,旁边的小屋就是。”
“嗯。”
看着公孙翼在雪地上牵着羊,佝偻着背,拖着腿费劲地一步一步往前头走,子青心中不是滋味,迅速转身,复回到原处,又多砍了些柴禾,将柴禾整理成捆,背下山去。
能看见医馆时,她便瞧见徐蒂不断地在医馆门口张望着。
“你怎得去了这么久,害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徐蒂快步迎上来,焦急道,“你哥哥怪我,就不该让你去。”
“是子青不好,让嫂嫂担心。因方才在山上,遇见一位故人,所以回来得迟了。”子青笑道,将柴禾挑到庖厨卸下来,又把铁斧和绳索都放置好。
院中,易烨正挑帘自易曦二老房中出来,见子青已回来,忙过来问道:“怎得现下才回来?可是有事?”
“谢谢嫂嫂。”子青接过徐蒂递来的热水,朝易烨道:“哥,我在山上遇见了公孙翼。”
易烨一愣:“公孙翼……他断了一臂,对吧?”
“嗯,现下他在镇外李家替他们放羊,今日羊儿走失,他为了寻羊儿,把脚扭伤了。”
尽管对公孙翼去放羊大感不解,但易烨医者天性,开口先问的还是:“伤得可要紧?”
“嗯,他疼得厉害。我想待会给他送点药酒过去,这药资我自己付。”易烨的医馆是小本经营,仅能维持生计而已,子青不愿拿医馆中的东西来做人情。
易烨伸手敲了下她脑袋,然后朝徐蒂道:“替我把里屋的那件外袍拿来,再把斗笠也拿来。”这日外头下雪,在外头走肯定会溅上泥水,故而他须得将坐堂的衣袍换下,生怕弄脏了。
徐蒂楞了下:“你……你也去?若有人来瞧病怎么办?”
“今日下雪,我在前堂坐了大半日,脚都冻僵了,也没见有人来。再说,此人是我军中同曲的弟兄,春天那战,我断了腿,他断了胳膊。我得去看看他。”
徐蒂再不多言,低头往里屋去。
易烨则取了个空的小竹筒在酒坛子里舀了些他特制药酒,用木塞子堵上,然后换上徐蒂拿出来的外袍,带上斗笠,拄着拐杖,与子青一块儿往镇外行去。
雪渐下渐大,出了镇后道路愈发泥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到看见李家层层叠叠的大宅院。然后再绕到后头,找着挨着宅子的羊圈,旁边一小屋紧靠着,四处漏风,看着像柴房,并不像有人在里头住。
子青与易烨对视一眼,易烨拄拐上前,试探问道:“公孙翼?”
门内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回话,他们也没听清楚,紧接着就听见里头有人重重摔在地上。易烨赶紧上前推开门,便看见公孙翼摔在地上,他拄着拐又不方便去扶,连声道:“青儿!青儿!”
屋子小得转个身都不容易,容纳三个人尤为吃力,子青从旁边挤进去,将公孙翼扶起来,旁边也没有床榻,只有个草窝子,上头有一床旧得看不出颜色的被衾。
“来,你先坐下,让我哥给你瞧瞧扭伤的地方。”
子青只能让公孙翼先坐草窝子上。
公孙翼目光落在易烨腿上,想起以前同曲的时候,再看看当下,苦笑道:“你的腿,我的胳膊,也就这小子还算齐整……”
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就在眼前晃,易烨都没忍心看他,只看着他脚上的伤处:“恐怕明日还会更肿,我先给你搓一搓,
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从竹筒中倒了点药酒在掌心,先是双手互搓,直搓得热乎乎的,才覆上扭伤处,一阵猛搓……
公孙翼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咬着牙根硬忍着。
“到了晚上你自己再用药酒使劲撸,别怕疼啊。”易烨边搓边道。
“这点疼算什么,老子还忍得住。”公孙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不容易等到易烨歇了手,他龇牙咧嘴将脚放下,然后看向他二人:“抱歉啊,我这里也没啥好招待你们的。”
“你这地方……”易烨环顾四周,冷风从每个缝隙中钻进来,哧哧直响,根本一点御寒的作用都没有,他皱着眉头,这才问起:“你怎么到了这里来放羊?那会儿我听说你领了钱两要回家去的?”
公孙翼挠挠额头,叹道:“本来是想回家去了,后来……后来正好碰上开赌局的,我一时兴起,也是想多赢点再回家去,结果……”他耸耸肩膀,做了个可怜又可笑的表情。
“全输光了!”易烨看着他直摇头。
子青实在无话可说,半晌问道:“怎得不给家里头写信呢?”
“写了,托人写了好几次,可总也没有回音。我自小没有爹娘,是叔婶养大的,本想指着我养老,眼下我这般模样,说不定他们觉得我是个累赘,也不想理我。”公孙翼嘿嘿笑了两声,笑声干涩得令人心底不由自主地直发酸,“从军的时候还想着建功立业,没想到现下混得连个人样都没有,我也是没脸回去啊!”
“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地方,怎么捱过一冬?”易烨道。
“忍忍就行了,至少比路边乞丐还强点。”公孙翼瞧他二人神情,不愿他们同情自己,故意道,“我这活找得可不容易,别人抢着来还不能够呢,有地方住,还管饭,这种活可不好找……我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没事就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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