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睁眼,正撞见鼻尖前极大极圆的一对瞳仁,幽黑深处亮如星子,怒火中居然隐隐有调笑之意。一瞬间,她发觉自己完败,还未及撤退,唇上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他捧着她的头颅压向自己。两片朱唇甜美娇柔一如往昔,犹带缕缕茶香,他早就想着要再尝一尝其中滋味的,此刻不尝更待何时。她被他捉住了手腕,箍紧了身子,一丝儿也挣扎不得。据说咬断舌头可以令人流血而亡,她恨恨地想,她要咬死他!她松开牙关寻找他的舌尖,他却以为是在迎合自己,立刻追进,愈发温存绵密,抵死纠缠,一点余地也不留。她与他紧紧扭在一处,就是咬不到,急得她喘不过气。
憧憧灯影之下,一枚鸾凤金帐闪闪烁烁,如明月照人,忽然被谁的手扯将下来,半幅红罗帐顿时滑落如瀑布,披裹了帐底的一对鸳鸯,一时繁花锦绣,胭脂醉染,不知今夕何夕。他将她紧拥在怀中不许动弹,一边竭力亲吻,一边双手沿着娇柔的身躯次第而下,渐渐挑入花间深处。她只觉心都化成了甘醴被他吮去了,忽然两腿一酥,软倒在床中。他趁势将她按在枕上,一只手顺势托住了她的腰。
“啊!”她惊叫了一声,猛地蜷起身子。他忽然觉得手上一片冰凉滑腻,才记起她的双臀和大腿上涂满药膏,全是不能碰的新伤。若勉强行事,她定是吃不消的。
他一时懊恼至极,简直想要冲出去砍了那两个行刑的仆妇。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伏在枕边紧紧抱住她,心中挣扎了很久,总算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慢慢坐起,给她翻了个身,教仍旧趴着。
“等伤好了再来……”那张小脸如玛瑙般鲜红欲滴,看得他忍不住轻捏了一下,“你不要也得要。”
她这时也稍微清醒了一些,颤着声音道:“你还是等我死了吧。”
“好。”他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简单地说,“我等着。”
她怕他还有手段,索性拉过薄被把头脸都蒙住。然而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动静,悄悄掀起被子缝一看,他总算是走了。
她蜷着身子侧向暗壁,心如啜泣般一阵阵缩紧。被他摩挲过的肌肤犹自处处发烫,仿佛那双滚热的手竟然没有随它们的主人离开,依然在她身上温存缠绵。他身上的气息犹在鼻间,他胸中的激跳犹在耳畔。她恨不得以头撞墙,然而连起身的力气都一丝不存。不是第一次与他欢好,也不过片刻的工夫……怎么会如此……可怕?
她竭力去想别的事情。然而想起的还是他,方才吵成那样,那些话竟然一句一句都记得,在她的脑子里越转越清晰,忍不住还要反复琢磨起来。
槅扇忽然吱呀了一响,听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去哪里了?”
“先前殿下说要自个儿守着娘子……我就出去择燕窝了。”
回头看时,却是谆谆站在帐子外面,眼光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明白自己的模样必然十分难堪。
“殿下刚走了,我就进来看看……”
“你说什么燕窝呢?”她索然问道。
“上头赏的呀。叫每天早上熬一碗燕窝粥,给娘子补补身子,伤好得快些。”
她听得难受,忽道:“你跟他们说一声,备些热汤,我要沐浴。”
“这不行呢,总得等伤口长上了才能下水。”谆谆道,“要不……用帕子擦一下?”
她没有回话,依旧面朝墙壁蜷作一团,沉静得像一个影子。
谆谆轻手轻脚整理了被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主腰,将两幅月白纱帐合好,又换上一炉安息香。正要掩门而去,忽然听见她又说话了,原来是一直没有睡着。
“你上次和我说,陆家哥哥回来了,他与你的姨婆是旧识……你能替我带个信儿给他吗?”
谆谆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好呀好呀,我叫姨婆去找他。可是……你想叫他去揍殿下一顿替你出气,怕是不成的……”
“你说什么呀,”她说,“我只想请陆家哥哥设法去问一问表妹——他们如今是一家人,就问她今天到底有没有进宫?”
“好,我记下了。”谆谆应得十分爽快。
“林夫人有喜了……”她在枕上喃喃道。
谆谆随口道:“有就有呗,又不关咱们的事儿。”
帐子里再无声音,这一回大约是真的入梦了。
又隔了两日,坤宁宫司籍女史沈夜捧着皇后的题目,上蓬莱山来探望琴太微。宫中姐妹暌违日久,相见自是十分欢喜,不免又将宫中的琐事闲话了一番。
近来皇后十分烦恼。自从皇帝为了拖延时间而甩出为康王杨檀选妃的命令,一时间上下都乱了。都中高门显贵人家有待嫁女儿的,纷纷表示亲王选妃当因循祖制,广选于平民百姓之中,而小康人家又不大舍得把亲女嫁给一个呆子而贻误终身。康王被人明里暗里地嫌弃,皇后已是气愤难忍。偏生又还有些个贪慕富贵的宵小之徒,硬是走了司礼监的门路想把女儿送进来做王妃,皇后又自是看不上这样的人,连连斥责了几个受贿的内官。左右为难之际,坤宁宫打醮请神愈发频繁起来,琴太微这里亦稍微忙了些。女史出宫亲传题旨还是头一回,无非是为了琴太微挨打的新闻罢了。
沈夜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听说你因为跌碎了太后赏赐的盆花,被打了二十杖,吓得我们心惊肉跳,只怕有个好歹。倒是娘娘说,岂有吃了二十杖还能写出青词来的人。今日看来,果然将养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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