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他其实早已无暇顾及这么多,这是一场准备太过于充足的刺杀,他所有的退出路线都被堵死,杀手密密麻麻将他围住,他放过信号弹后,援兵也久久不到。
萧鸣心知扬州城中出了内鬼,他一一排算到底是谁,可身边人越来越少,他逐渐意识到,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侍卫护着他一路往城外冲去,而这个时候,他的亲军东营之中,所有士兵早已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王平章买通的将领立刻去将东营的人都绑起来,而萧鸣一路砍杀着往外冲去,他如今没有了其他念想,他知道扬州自己是出不去了,但是他得给洛子商报个信。
无论如何,他得告诉洛子商,扬州不行了,让洛子商不要回来。
他抱着这个念头,一路砍杀着想要冲出巷子,城中还有他们的暗桩,他还能把消息传出去。
然而刺杀的人太多太密,他身边的侍卫没了,他身上也中了刀剑,他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走,这时候杀手似乎是怜悯,终于散开,全都站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萧鸣用剑撑着自己往前,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再走几步,让暗桩看见,让暗桩告诉洛子商,不要回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
他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大喊:“萧鸣!”
萧鸣听见这一声喊,转过头来,便看见陈寻立在长巷尽头,他静静看着他,神色平静:“当年在扬州造下累累杀孽时,可想过有今日?”
“今日?”听到这话,萧鸣清醒过来,他看了一眼前路,也意识到自己走不出去了,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直起身躯,笑道,“自是想过的。”
“可曾后悔?”
陈寻捏紧了剑,他看着萧鸣,看着这个十九岁的青年,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杨文昌、闪过他的诸多好友、闪过曾经风流繁盛、让他醉酒当歌的扬州。
他期望从萧鸣眼里看到一丝歉意,然而萧鸣却是大笑起来:“后悔?”
他笑着低头:“这不本就是我萧鸣的归宿吗?你莫不是还以为,我会想着,我有一日能安安稳稳到老?”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陈寻,也就是那一瞬间,万箭齐发,箭贯穿了萧鸣的身躯,少年满身染血,面上带笑:“我从来……也……没这么……想过啊……”
音落的片刻,他慢慢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仰头看着天,正直夕阳西下,阴阳交错的时刻,天边残阳如血,彩霞缓缓移动着,他一生从未如此安宁过。
从未。
他彻底倒下后,柳玉茹站在人群中,静静看了许久,终于是抱着人转身离开。
王府内院传来砍杀声,柳玉茹看了一眼王府,给陈寻使了个眼色,陈寻点了点头,匆匆往王府赶去。
一进门去,便看见王府内院四处是士兵,等陈寻冲入内院之后,抬手斩杀了几人后,踏入了卧室。
卧室之中血迹斑斑,姬夫人倒在地上,几个侍卫护着身后的王小公子,见陈寻进来,那侍卫慌忙道:“陈先生,方才有人……”
“我知晓了。”陈寻抬手止住对方的话,声音沉重道,“方才萧鸣的人奋力杀入内院,姬夫人不幸遇害,幸得有各位保住了小公子。姬夫人虽然去了,但小公子还在,”说着,陈寻往前去,朝王小公子伸出手,悲痛道,“小公子,来。”
王念纯呆呆看着眼前一切,他本不算聪明孩子,时常木木呆呆的,陈寻过往也只是听说,如今见着了,不由得有些奇怪。他往前了几步,抱住王念纯,疑惑道:“小公子?”
王念纯仿若未决,陈寻心里有些发沉,但他来不及多想,抱住小公子道,同众人沉痛道:“萧鸣今日杀姬夫人,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洛萧二人过去在扬州,作恶多端,犯下累累罪行,今日,我等就当让扬州重见天日,还扬州一片青天!”
说完之后,陈寻抱着王念纯出去,他找到了王平章,一起冲上城楼去。与此同时,派人将允许沈明进入扬州的诏书颁布了下去。
而后,他们将萧鸣的尸体悬挂在城楼,萧鸣的人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逃亡者,有抵抗者,一夜厮杀未眠。
那一夜,柳玉茹像扬州城再普通一个百姓,她一直坐在屋中,抱着顾锦,给顾锦低低唱着曲子。
烛火燃尽时,便是天明,等天亮之后,陈寻和王平章终于暂时解决了扬州的动乱,而后陈寻和王平章提着带血的剑来了柳玉茹屋中,陈寻恭敬道:“夫人,接下来怎么处理东营那些人?”
东营基本是萧鸣的人马,算下来将近四千人,如今都被收押起来,这四千人留下来,若是反了,那陈寻王平章怕是没有招架之力。但若是杀了……
柳玉茹沉默了片刻后,她终于道:“等明日,幽州军队入城,再做决定。”
王平章和陈寻对看了一眼,王平章终于道:“这么多人,今夜若是反了……”
“若是你现在要杀,”柳玉茹抬头看向王平章,“他们现在就要反。”
王平章和柳玉茹对视,柳玉茹神色间不容置疑,王平章思索了片刻,如今的钱都是柳玉茹拿出来的,未来他也还想和柳玉茹合作下去,柳玉茹不会一直待在扬州,日后扬州就是他和陈寻的天下。而陈寻不过稚子小儿,等柳玉茹走了,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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