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烨一直不肯睡, 不眠不休守着, 就怕这盏灯灭了。
顾九思不能劝他,他只能每日出去布置其他事宜。
如今的情况,周高朗是一定要反的了,那么他必须要让周高朗有一个更好的造反理由。
于是那几日,临汾附近各地,都开始有了一些异相,有人在山中遇到了口吐人语的凤凰, 说:天子无德, 白虎代之。
而周高朗出身虎年, 军旗标志便是白虎, 因此很快便流传出来, 上天要求周高朗做天子。
又有人曾在午市看见两个太阳, 还有人开出写了“周氏伐范”的玉石……
诸如此类传说, 在那几日四处流传, 而后飞快朝着各地奔去。
这一切都出自叶世安和顾九思的手笔,叶世安甚至还准备了黄袍,暗中放在了自己卧室之中。而周高朗和周烨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他们沉浸于自己亲人逝去的悲痛之中,对外界不管不问。只是每天清晨,叶世安会到周高朗屋中, 固定汇报一下每一日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顾九思不在,因为他被安排着每日要陪伴一会儿周平。他白日要办事,只能挑选这个时间来陪周平。
第七天,因为行军,秦婉之和周夫人只能暂时葬在临汾山上。
上山那天,周高朗和周烨都去抬棺,顾九思和叶世安跟在一旁,叶世安跟在周高朗身边,顾九思跟在周烨身边。周烨那天没哭,他就是扛着承着棺材的木桩,一步一步往山上行去。
这几日他吃得不多,也几乎没睡,走到半路时,他眼前一晕,便直直跪了下去。
他觉得肩头约有千斤重,在黑暗和恍惚之中,他感觉有人帮他抬起了木桩,他回过头,看见顾九思站在他身后,他单膝跪着,静静看着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扛着原本该在周烨身上的木桩,无声支撑在周烨身后。
周烨缓了片刻,他摇摇头,撑起自己道:“我得送她最后一程。”
“我替你。”
顾九思没有退开,而周烨也的确没了力气,叶世安过来,扶起周烨,顾九思单膝跪着,喝了一声“起!”
他再次将棺木抬起来,叶世安扶着周烨跟在他身边,他们一起上了山,等到下葬的时候,本该是周烨来领着人铲黄土葬了秦婉之,可他却久久不动。
他看着棺木,颤抖着唇,握着铲子的手,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
顾九思见着了,他伸出手去,拿过周烨手边的铲子,低声道:“你没了力气,我来吧。”
说着,他便铲了第一铲土,倾倒了下去。当黄土遮掩棺木时,周烨看着棺木,眼泪便落了下来。
黄土和眼泪交错而落,直到最后,最后一柸黄土掩盖了棺木,周烨猛地跪在了地上,痛哭出声。
这一声哭仿佛是点燃了火油的引子,所有人都低低呜咽起来,周家侍从一个接一个跪了一片,直到最后,只有顾九思一个人站着。
他看着跪了一片的人,他仿佛是把所有情绪都遮掩了起来,他触碰不到其他情绪,与这里格格不入,好久后,他才慢慢跪下去,深深给秦婉之和周夫人叩首。而后他站起身来,朝周烨伸出手道:“大哥,起身吧。”
“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们去做。”
叶世安也上前来,他同顾九思一起扶起周烨,平静道:“大公子,少夫人血仇未报,还望振作。”
听到这话,周烨抬起头来,他看着叶世安,叶世安还穿着成服,头上戴着孝布,周烨静静盯着他,好久后,他却是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哭呢?”
叶世安听到这话,便明白了周烨的意思,他握着周烨的手有力又沉稳,淡道:“第一次的时候,哭够了。”
周烨和顾九思都看向叶世安,叶世安垂着头,平静道:“走吧。”
得了这话,周烨总算有了几分力气,所有人一起下山之后,周高朗和周烨便去熟悉。顾九思和叶世安叫来所有将领,等候在大堂。
人已经送上山了,活着的人却还要往前走。
他们在大堂等了一会儿,周烨和周高朗也出来了,他们换了一身素衣,脸色看上去算不得好,周高朗坐下来,有些疲惫道:“诸位是来问,接下来做什么的吧?”
所有人对视了一眼,俱不敢答话,叶世安走上前来,恭敬道:“大人,如今事已至此,天子无德昏庸,又受奸臣洛子商蒙蔽,于情于理,我等都不能坐以待毙了。”
“那你觉得,要如何呢?”
周高朗抬眼看着叶世安,叶世安加重了语气,克制着情绪道:“卑职以为,如今就当新立天子,直取东都,以伐昏君。”
“混账!”
听到这话,周高朗举杯砸向了叶世安,怒道:“天子是想立就立的吗?!先帝于我有恩,如今陛下乃他唯一血脉,天命所归,你要新立天子,那就是谋逆犯上!”
“可先帝也曾有遗诏,”叶世安被杯子砸得头破血流,他却是面色不动,依旧维持着姿势道,“若陛下废内阁,可废而再立,况且,顾大人手握天子剑,本就有上打昏君下斩奸臣之责,如今天子丧德废内阁、引动荡,难道不该废吗?”
“先帝……”周高朗颇为感慨提起来,他叹息了一声,随后道,“那诸位以为,立谁合适呢?”
众人面面相觑。
立谁?
这个答案所有人心知肚明,如今提谁,周高朗都必然不同意,唯一能立的,只有周高朗。于是一个将士大着胆子上前道:“大人,如今市井盛传,有人曾在山中遇到凤凰,口吐人语,言及‘天子无德,白虎代之’,大人一生征战英勇,以白虎为旗,人称白虎将军,百姓都说,凤凰此言,便是预示,这皇位非大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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