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二月末叁月初,是佐铭谦结婚的日子。
郗良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具体是哪一天不知道,举办婚礼的地点也不知道,泪水止不住掉在报纸上。
中午,门扉被叩响,郗良忙不迭跑去开门,门口放着打包的食物,敲门的爱德华已经走向车子,准备离开,郗良冲他跑过去。
“等等!”
爱德华吓一跳,转身戒备,“怎么了?”
郗良手上没有枪也没有刀,只有被揉成一团的报纸。
“我……”郗良吸吸鼻子,侧目看一眼他的车子,“我要坐你的车。”
“坐我的车?你要去哪里吗?”
郗良摊开报纸,戳着报纸上的人像道:“他要结婚了,我要去找他。”
爱德华无可奈何,“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要去哪里找?”
郗良拍拍胸口,骄傲道:“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没等爱德华反应过来,郗良熟门熟路钻进副驾驶座,爱德华头皮发麻,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问:“你怎么知道?”
郗良挠挠头,忘记那个人的名字,便说:“有人带我去看过,我大概记得路。”
爱德华想起来文森特,文森特带她去兜过风。
“快点开车。”郗良已迫不及待。
爱德华无法,只好启动车子,心想等会要是出人命,责任不在他,他只是一个司机,给郗良带路的是佐法兰杰斯自己的人。
路上,爱德华故作无意问道:“你想结婚吗?”
郗良捏着报纸,重重点了点头,道:“想,我想和哥哥结婚。”
“……安格斯呢?你考虑过安格斯吗?”爱德华鼓足勇气道,“你和安格斯还有一个孩子。”
“他还没死?”郗良朝他瞪了过去,语气阴森道,“你让他去死。”
“反正你哥哥已经要娶别人了,根本不可能娶你,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惦记他?”
郗良突然吼了起来,“为什么你要和安格斯一样?只要我在,哥哥就不会娶别的女人,”从兜里摸出手枪,“因为我要把她杀了!”
爱德华双手一颤,连呼吸都静止了,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你……先把枪收回去。”
“如果你再和安格斯说一样的话来气我,我就杀了你。”
“……好,我不说。”爱德华这一刻才知安格斯命大。
车子飞驰,爱德华再不敢开口,生怕把人惹恼了,她冲动之下扣动扳机,到时车毁人亡,两人抱在一起死。
尽管他可怜她,把她当朋友,但要和她死在一块,那还是算了吧。
一路上,郗良凭着大概的印象指路,爱德华默不作声,只在她犹豫不决时替她决定该往哪边行驶。偶尔看一眼后视镜,比尔的车跟在后头,给了他安全感。
即将抵达佐法兰杰斯的庄园时,郗良透过车窗,望见正在练习骑马的妮蒂亚·斯特恩,她也看见了这辆陌生的车子,悬崖勒马般停在不远处。
爱德华把车停下,“那是……”
郗良推开门下车,爱德华也赶紧下车,看着郗良一步步朝马上的妮蒂亚走去,他急得慌。
看清来人,妮蒂亚利落下马,向前走了几步,“郗、良?你怎么来了?”
郗良二话不说将报纸团砸在妮蒂亚红粉的脸颊上,妮蒂亚大吃一惊,“你干什么?”
“你刚刚叫我的名字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夏佐……你哥哥告诉我的。”妮蒂亚临时改口,下意识想让眼前的女孩记得分寸,对于壁炉上的剪报,妮蒂亚至今不能忘记,一看见她,就记起来她对名义上的哥哥的觊觎。
“他告诉你?”郗良陡然咧嘴一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还有另一个名?”
妮蒂亚摇摇头。
郗良捡起报纸团,拿在手上继续用力捏着。
“你知道开膛手杰克的故事吗?”
“知道。”
开膛手杰克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在英国伦敦杀害至少五名妓女的连环杀手代称。妮蒂亚不知道郗良为什么要和自己聊起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男人,她不安地看着郗良用力捏着报纸团。
“听说他杀了至少五个妓女,就是五个女人,还没有被抓到,所以名声很大,开膛手杰克。”
妮蒂亚艰难吞咽一下,“然后呢?”
“他应该是死人一个,说不定死很久了。”郗良轻声道,“黑拳手呢,你知道吗?离现在很近。”
黑拳手,去年才名噪一时的连环杀手,残忍杀害了六个黑发女人,不过这个凶手最终被证实在一家酒吧后巷被枪击、捅刀致死,有目击证人说当晚他和两个黑发女人勾搭在一起。
妮蒂亚不由多看一眼郗良的漂亮黑发,点了点头,“知道,去年报道他已经死了,被杀死的。”
“男人只要杀五六个女人,就有威风的名声,”郗良举起报纸团,“这些纸上会写他们的故事。那么女人呢,一个女人要杀多少个男人,才会有威风的名声?”
妮蒂亚蹙起眉头,沉吟道:“……一个吧。”
“一个?”郗良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是一个?”
“因为……女人要杀男人很难,而且,女人不会和男人一样无缘无故去杀人,所以,如果女人杀人了,只杀一个,也是大新闻,报纸会写的。”
郗良眨眨眼,“那如果杀了四个呢?”
“四个?”妮蒂亚牵强地笑起来,“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四个男人?只杀一个的时候都会被抓到了,会被判死刑的。”
会被抓,会被判死刑,所以才需要安格斯去扔掉尸体。郗良忽然发现安格斯确实有点用处,虽然他只帮她扔掉了江彧志的尸体。但是,江彧志是第一个,如果这具尸体没有被扔掉,那么她就没有机会杀掉后面叁个。
郗良扬起下巴,阴恻恻道,“我就杀过四个男人。”
妮蒂亚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她。
“不过报纸上一直都没有写,所以没人给我取威风的名字,但我自己取了一个,”郗良一眨眼,笑得天真无邪,道,“就叫切腹手西莉斯特。”
妮蒂亚上下打量她,高挑纤瘦,看起来脆弱得不得了,笑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两颊微红,腼腆又可爱。
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杀死四个男人?
妮蒂亚不寒而栗,干巴巴笑着,“你在开玩笑吧?”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把妮蒂亚·斯特恩吓得说不出话,郗良有种满足感,今天本来是来杀她的,但现在她决定将这个计划暂时缓一缓,不杀了。
问清楚婚礼时间地点后,妮蒂亚还没回过神,郗良已经回到车上。
爱德华心惊胆战问:“你……不是要杀人吗?”
郗良哈哈大笑,倏地笑声止,她冷着一张脸道:“我又不是傻子。当年杀了第一个,铭谦哥哥就不理我好几天,现在杀第二个,他肯定又会不理我。”
爱德华欣慰道:“你看开了?”
郗良看开,对所有人都好,夏佐和妮蒂亚·斯特恩双宿双栖,安格斯不用再担心郗良被夏佐勾了魂,郗良不用再为夏佐哭瞎眼,他们这些守护郗良的人不用再看见她忧郁度日,这真是美梦一般的皆大欢喜。
谁知,郗良冷哼一声,讥笑道:“现在杀没意思。等他们结婚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男人参加他们的婚礼,到时候我就在他们的婚礼上杀男人,杀着杀着,子弹不长眼,打中她一个女人我也没办法。”
她要在婚礼上大干一场,报纸写婚礼的时候也会写上切腹手西莉斯特,她会声名远扬,轰轰烈烈,至于过后是什么光景,她不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爱德华差点把车开出寂静的车道,毛骨悚然问:“你说什么?你要在他们的婚礼上杀人?”
郗良面不改色强调道:“是杀男人。”
“变成杀男人了?”
“怎么,男人杀不得?”
郗良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才杀四个男人,和男人一杀便杀五六个女人比,实在是少。
等到婚礼上,她会眼睁睁看着,竖起耳朵听着,哪个男人敢祝福佐铭谦和那个女人,哪个男人敢说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她就杀了他们来凑数。
身为一个男人,爱德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平平稳稳开回来的,春冬交接之际,他的掌心湿得仿佛刚洗了手还没擦干水珠,湿黏黏的,薄外套里的衬衣也贴着身体,背上一片潮湿。
郗良心情轻快下车,转而趴在车窗上伸手,“子弹。”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道:“等我明天给你拿来。”
“这回要多拿点,知道吗?”
“是……”
佐法兰杰斯的婚礼将近,小疯子要在婚礼上大开杀戒,波顿和比尔全然没有头绪,不知道该不该阻止这件事发生。
他们给远在欧洲的安格斯发去电报,没有回音,给约翰·哈特利医生打电话,他忙得不可开交,闻讯后轻笑一声,“由她去杀,反正我赌夏佐会保她。”
“这不是赌局啊,医生!”
“我知道。既然她明明白白说要杀男人,就随她去杀,你们要是拦着不让她杀别的男人,她就会杀你们,明白吗?不要忘了你们也是男人。”
最后,特别擅长独善其身的哈特利医生叫他们没大事不要来电叨扰,他身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外科医生还要照顾一个猫憎狗厌的活泼小孩已经忙得很头疼了。
小据点突然变成孤岛,孤立无援。
比尔提议告知呆子夏佐,让他自己看着办。
其他人都沉默,只有爱德华幽幽道:“这样我们不就背叛她了?”
比尔疑惑,“你什么时候被她收买了?”
诺亚思忖片刻,道:“爱德华说得没错。怎么说她也是小安格斯的母亲,我们要是跟她唱反调,不就是跟安格斯唱反调吗?”
比尔哑口无言,波顿沉声道:“到时她一惹事,我们就将她带走。”
比尔心想波顿真是打算惯着小疯子了,实事求是道:“大哥,到时她身上有枪有刀,子弹充足,杀红了眼什么理智都没有,你敢靠近她?”
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没有结果,婚礼当天一早,郗良还没出门,爱德华还没去接她,便有两辆黑色车子从他们门口驰骋而过,恍若两团不明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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