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可有人偷溜出下舍?”黎渊按着额头低声问道。
辛融惶恐俯身道:“绝无,昨晚奴细细清点过三遍,龙宫内杂役仆从,婢女小侍,无一人敢违背龙君金口玉令,擅自夜出。”
黎渊皱起眉头,忽然想起那只青丘的小狐狸。
他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他浑身泥沙,狼狈不堪,看着他的眼神却含着一星羞涩的欣喜;第二次见,他拔剑直指不死国神人,目光如电,气焰如火;乃至第三次第四次见……黎渊这才发觉,无论有意无意,他们之间的接触,竟已如此之多。
“苏雪禅呢?”
辛融一愣,随即叩首道:“大王子殿下一夜未归,方才回来,此刻还在寝宫中安置用具。”
黎渊略微颔首,也不再多言,当下便化作一阵风雾,向着无边大海飞卷而去了。
苏雪禅坐在桌案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便笺。
他的身体还残存着整夜欢爱和失血过多的酸痛无力感,虽然容色苍白,眼角眉梢却依旧浸染着桃花般的颓艳春|色,犹如刹那间的回光返照,叫人仔细一看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正襟危坐,宽大衣袍整整齐齐地扣在修长脖颈上,将能露出的肌肤都遮掩得不露半分。
龙君的寝殿内悬挂着能褪世间一切污秽的水精,他只需要用法术抹去那些血迹和凌乱残局就好。昨夜,他硬是强撑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在云间吹了半夜的寒风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直到天明时才掩住疲意回到应龙宫。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这张便笺,又是谁写给他的?
他看过黎渊批阅卷宗时的笔迹,和这个分毫不差,一样得银钩虿尾,笔锋力透纸背,他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
这究竟是……
他按捺心神,缓声叫来一个当值侍女:“前两日,这间内室中可有人来过?”
侍女道:“回殿下,并无。内室中悬挂水精,无需打扫也能日日明净,再者龙君有令,奴等也不得随意靠近主人卧榻之前,违者必罚。”
苏雪禅合上便笺,对着手腕上一点绯红印痕愣怔出神。
他能感觉到,远处暗流汹涌,不知名的敌人为鬼为蜮,都在不知名处蠢蠢欲动。
青丘王宫,苏晟端坐于庭上,其下数十位狐族元老,皆你一言我一句地交换意见。
“人间圣贤与青丘仍有姻亲联系,且先断了下界不死国神人的牲醴香火,看其还如何不劳而获,撒手逍遥!”
“能供奉这等凶国,其信男信女必定也是蛮荒未开之人,人间帝王未必能伸手到那些地方……”
“洪荒与我青丘交好诸族,其都对不死国及下属国神人怨恨深重,但还要被迫为其驭驶上贡,即便有贸易往来,也与白送无异……可否从此处下手?”
“善,正面交锋必会引起仙家插手其中,那神人诸国愚钝如猪,且看他们如何反击!”
苏晟沉声道:“不死国被应帝尾划长江灌顶,周边粮田皆毁,国内屋舍坍塌过半,此时正是回击的大好时机,无论是人间牲醴,还是各部粮帛贸易,统统都不能放过,务必牢牢抓在我族手中!”
狐族元老皆躬身应道:“诺!”
第14章 十四.
“滚——!”纹娥抄起鞭子,狠狠抽在婢女削瘦纤弱的脊梁上,“贱货,端来的都是什么猪食!父王呢,王兄又在哪?!”
婢女被打得一个踉跄,后背皮开肉绽,血花四溅,手中的银托盘也随之“铛啷”一声摔在地上,她强忍痛意,跪在地上,削瘦手指不住摸索收拢满地的雪白米粒。
另一个婢女颤颤巍巍道:“回殿下,王上与大王子殿下仍在殿前同国师大人商议要事,殿下几天未用水米了……”
“啰嗦死了!”纹娥不耐地一甩铁鞭,鞭子末梢如蛇嘶嘶游走,瞬间便在回话婢女的脸上划了一道深深血口,“等王兄回来,告诉他我在找!”
婢女强压下喉咙中的痛呼,也不敢捂住血流涓涓的脸庞,只是俯下身恭敬道:“奴婢遵命。”
纹川此时却是焦头烂额。
殿前数百王公大臣纷纷嚷嚷,将平日的庄重正殿吵得像粗鄙闹市,纹华年纪尚轻,父王又不甚有主见,国师也只坐在一旁闭口不言,对付这些人的重担完全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不得不一一好言道:“慢慢说,请诸位大人慢慢说!”
一神人声音嘶哑道:“国内田地受损,仓廪存货不足,那群该死的畜牲偏偏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升粮米价钱!”
“——说什么百年都未提价,这时候再不提价,就要请执教玄女下昆仑讨教公道!”
“人间小国的牲醴供奉也被正道帝王下令喝止,今年牛羊一头没有,酒水粟米也滴颗未见,仅凭周边神人国进奉米粮,如何能让全境子民吃饱饭!”
纹川头疼道:“那便备好足数黄金,先按照它们的说法提价购进粮帛……”
为首神人面色焦黑,双目赤红,挥舞着手臂嘶哑大叫道:“我们是尊贵的神人,怎么可能听从那些卑贱畜牲的无礼要求!出兵,出兵!狠狠给它们点教训!”
“出兵吧!”
“请王上出兵!”
不死国君王左右为难,无措地看着两边,“这、这……”
纹川勃然大怒:“请诸位大人不要再说了!当初执教天女的百年管束还不够让你们知道教训吗!应龙此来不知惊动多少仙家,在这个关头如何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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