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瞬间,他眼前色彩消逝,全然是一片死寂的黑白。
黎渊从未料到,自己居然会被当做借刀杀人中的那把刀!但眼见苏雪禅面如死灰,吐血不住,他不知为何,亦跟着心慌无比,正打算扑过去时,苏雪禅的腹部却缓缓亮起一个印记的光芒,在天空上投射出日月的影子。
“昼夜不舍……”他泪水长流,模糊了双眼,口中仍在断断续续地从齿缝间喷溅出赤血,“逝者……如斯……”
金光大盛!
他犹如被丝丝缕缕的光芒包裹住的蝉蛹,封北猎唇边的笑容凝固,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烛龙起了异变!
“还给你……”
烛龙双目溢血,滚滚黑气喷出,它摇晃着身体,骤然狂吼出声!
“最后一个……印痕……”
日月纯净的光芒轰然灌入它勉力睁开的双目,净化了残存在它血脉鳞片中的蚩尤怨气,苏雪禅悬浮天际,左手握着太阳,右手握着月亮,仿若君临尘间的创世神祗,对烛龙发出最后的审判!
“你……自由了……”
——日月齐升,星尘万古闪耀,寂灭与新生在沧海桑田中潮涨潮落,世界熄灭了所有光亮,只有它的眼眸是永恒不灭的火,恒古不熄的烛。
龙啸震荡天地!
烛龙砉然化作漫天弥散的光雾,化作神州大地的烈日当空,明月高悬,它足以环绕世界的身体在霎时间消弥不见,它是吹拂的风,是纷纷的雪,是流离的雨,是遍野的花。在足以燃尽一切的明光中,万物皆要闭上眼目!
寰宇寂静,苏雪禅漂浮太虚,无力得就像是初生的婴儿,透明的泪水和猩红的血液和在一处,不停往下流淌。
一个男人的身影自半空中缓缓出现,他身披赤袍,面容如雾模糊。
“痴儿,”他长叹一声,“何至于此!”
苏雪禅勉强睁眼:“烛……龙……”
流照君近乎是他的踏上大道的另一个根基,是与他自幼相伴的本命法器,是以流照君甫一被毁,他的道心和元气也大受创伤,只怕再难恢复。
“我……我做到了吗……”
烛龙看着他血泪合流的模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于此劫中逃脱,全靠你一人之力。”他轻声道,“何必为眼前的缺憾而心灰意冷?须知世间万物皆如水月镜花,失去的,还能再来;分开的,亦能再聚。”
他双掌平推,苏雪禅周身的伤口便悄然收拢、愈合,他再一收手,他身边就围拢上一个透明的屏障,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去罢,迎接你最后的宿命!”
碧落黄泉中凝聚的光芒猛然压缩,又在刹那间爆发出声势浩大的轰鸣,世界在此毁灭,也在此降生!
光海铺天盖地,覆没人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封北猎尚未从黎渊亲手重伤苏雪禅的快意中反应过来,烛龙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消失在了原地!
苏雪禅衣衫破碎,无知无觉地浮在半空,胸口赤红生光的烙印如蔓延的血,被封北猎和羽兰桑一望入眼,如遭雷殛,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所有。
“那是……!”
“抓住他……快抓住他!”
以风伯雨师二人精心布置千年的心力和城府,如何会认不出苏雪禅胸口的烙印是什么!他们只是想不到,千防万防,阻止蚩尤复活的最大障碍,竟然是这个菩提转世的小小狐妖!
封北猎先前激怒苏雪禅,令他看见幻境中尘封的往事,纯属是为了利用“菩提”令他与黎渊反目,好让黎渊在知晓真相后悔恨万分,失去斗志,一如他在千年前做的那样。可这一诛心之举在他看到苏雪禅胸前印记后,尽皆变成了搬起来砸自己脚的石头。
他们最该除去的,不是黎渊,而是苏雪禅!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的!”封北猎悔不当初,然而为时已晚,烛龙脱困时爆发的光波充斥天地,在他出手的瞬间轰然贯穿苍穹,产生的震荡击飞了一切,也让他扑了个空。
太虚之下,飘渺如雪的光晕万千荡漾,浑如落下尘世,不染因果的润泽春雨;膏壤之上,无数细碎光芒流淌如云雾,自山林城镇、平原大河间蒸腾滚滚,翻涌向苍穹。
阴云哗然溶解、消散,一轮明月自黑暗中高高升起,照亮了整个天空的璀璨星光。
烛龙重回大地长眠,它归还了四时和日月,现在正是无风无云的夜晚。
烛龙既然已经离开,黎渊也没有必要保持龙形了,巨龙化作人形,昆吾雀长刀出鞘,他一把扼住封北猎的咽喉,一刀狠狠捅进他的肚腹,将他钉在大地之上!
羽兰桑早已不知所踪,封北猎口中狂喷鲜血,他的目光先是刻毒至极,而后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黎渊深邃的眉宇间尽是杀气腾腾的暴戾:“将死之人,还敢笑?”
封北猎慢条斯理地咽下喉咙里的腥意,他柔声道:“我笑陛下……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吧?”
黎渊眉锋一挑,昆吾雀缓缓在封北猎体内剜剐了一整圈:“那你倒是来听听,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封北猎额上青筋直冒,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嘿嘿笑道:“那个狐妖……不就是你……深爱的那位菩提吗……怎么……你还没感觉出来?”
第64章 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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