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芥子术吗……”他不可思议道,“在一整驾车上刻芥子印,未免也太……太费力了吧?”
黎渊望着他面上的诧异神色,毫不留情地怼他道:“知道你是小地方来的了,以后长见识的机会还有很多,别着急。”
苏雪禅在差点气成河豚之余,也深刻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逐鹿之战后的妖族大劫,确实对后世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以至于许多法术都失传在这个时空,亦令许多人都无缘得见。
如果能更改这个结局,避免妖族的劫难,阻止风伯雨师的计谋,哪怕只改一点,哪怕只稍微提醒黎渊一下……
然而,娲皇的话语言犹在耳,清晰无比——他作为这个时空的异客,是不能透露任何一丝关于后世的消息的,否则,这份泄露天机的罪名,就会尽数加诸于黎渊身上。
他的手中本来拿着一枚黎渊剥好塞过来的朱果,此时也味同嚼蜡,吃不下去了。
“嗯?”黎渊看着他,“不喜欢?”
他勉强笑了一下,黎渊已经接过他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实,丝毫不嫌地几口咽下,又来拿布给他擦手,“不喜欢就不吃了,没事。”
苏雪禅忽然说:“黎渊,你知道风伯雨师吗?”
黎渊的动作停了一下,继而漫不经心地道:“是蚩尤那两个赤胆忠心的心腹?能力确实棘手,逐鹿之战的老对头了……怎么了?”
“他们……”苏雪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天道的底线,“都死了吗?”
黎渊给他擦完手,顺便将丝绢叠了两叠,放在桌案上,“没有。蚩尤在神魂消散的最后一刻,用他作为兵主的神格,赦免了风伯雨师‘过去’和‘现在’所有的罪业,将他们不知送到了哪里,帝鸿氏一直在派人追捕他们,但一直都没有结果。”
这倒是苏雪禅第一次听说的事情,他不禁疑惑道:“赦免?蚩尤还有这样的本事?”
“天下兵主,实为天下之最强者,他能做到的,远比你想象得更多。”黎渊道,“他把逐鹿之战的因果一力承担在自己身上,而风伯雨师只要还有命活着,天道的惩罚就永远落不到他们头上,因为他们既是过去的无罪人,也是现在的无罪人。”
苏雪禅被震惊了:“竟然还可以这样!我就说……”
“就说什么?”黎渊转脸看他,“为何突然想要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苏雪禅讪讪说,“就一下子想到了,有点好奇而已。”
黎渊叹了口气,沉声道:“菩提。”
苏雪禅愣住了,他和黎渊插科打诨地闹了那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唤自己这世的名字,他情不自禁地绷直了身体,回应说:“唉、唉……”
“你前些日子和我说,要我不能冲动,也不能为了你的事伤害自己,我答应你了。”黎渊面色冷肃,深邃俊美的眉宇间恍若笼罩着沉寂的锋芒,“现在,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苏雪禅咽了咽唾沫,紧张道:“行……你讲。”
“——别去管关于蚩尤的任何事。”黎渊一字一句道,“听清楚了吗,任何事。我不许你插手其间,也不许你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或者其他什么缘由掺和进来。离这个名字远远的,越远越好,就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
苏雪禅不吭声了,心道你已经说晚了,该管的不该管的我全管了,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不是才来投奔千年前的你么……然而这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唯有低眉顺眼地答道:“嗯,我明白的。”
说话间,只听车辇外的四头海龙齐齐长鸣,车身亦传来一阵轻微的颠荡,苏雪禅当即转移话题道:“这是到地方了吗?”
黎渊眉头一皱,门外小童声音清脆:“启禀陛下、殿下,婆娑宝殿已到。”
“婆娑宝殿?”苏雪禅立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怪的名字啊。”
黎渊对他伸出手,说:“来吧,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苏雪禅踩在锦凳上,将身体探出车辇,刚站定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
无他,实在是太震撼了!
与其说那是宝殿,倒不如说是悬浮在不尽苍穹上的一座玉雪巨山,宫殿群落重重叠叠,不知其千峦万嶂,尽是清澈透明的水晶所凿建,上面珠楼锦绣,雕梁画栋,即便隔着千里之远,都能纤毫毕现得呈展出来;周围起伏的小殿晶莹明澈如水,那颜色便层层渐变,到了中间的主殿,已经变成了温润的乳白色,犹如一点珍贵的玉心,映衬着四周昏暗的天光。至此也就罢了,可偏偏无数宫阙间不知种植了什么世上罕见的巨木,满树花冠似燃,随风飘扬万里的茫茫光点,远远看去,仿佛数千盏摇曳生光的长明灯,漫天荡漾着如梦如幻的星火。
极地天时昏茫,少见阳光,婆娑宝殿便如青苍上的另一轮光明大日,辉煌万千,美不可言说。
苏雪禅满目灿烂,脑海里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了,冷不防被黎渊在鼻尖上轻刮了一下:“小地方来的,回神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愣愣地望着黎渊,黎渊啼笑皆非:“你现在好歹也是应龙宫的小殿下了,能不能矜持点,就算装装样子也行啊。”
与此同时,天空中亦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仙人的车驾坐骑,也有的声势浩大地拉着一座行宫前来,但在经历了婆娑宝殿的洗礼后,苏雪禅的观赏水准已经被大幅提高,一时间都只觉得平平无奇,他白了黎渊一眼:“你都说我是小地方来的了,那我还装什么郢中白雪,索性就没见识到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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