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了静心神,复又冷笑道:“徒会摆弄口舌之快的竖子而已!要照你的说法,他是不能追究你的责任,那我呢?一个比你强许多的人,总能替他追究你的责任了吧?”
说话间,腰侧长刀已然出鞘。
苏雪禅轻声道:“天可怜见,我活到这么大,素来都是有一说一,从没有仗势欺人过,今天是你东夷不走运,惹怒了我,恰巧撞在了这个枪口上,可怨不得别人。”
海风搅动着浓郁腥气,徐徐送往林间,吹拂得两旁树梢哗啦作响,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阴影中探出身体。
男人直觉不对,正要再喝问些什么,就听密林中传来几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黎渊身着束身武袍,双手染红,武袍的下摆亦滴落着淋漓鲜血,宛如一只择人欲噬的虎豹,从苏雪禅身后缓步走来。
“责任?”他低笑一声,“他有什么责任,轮得到你来追究?”
男人浑身汗毛竖起,他弓起腰身,慢慢向后退去:“应龙神……”
男孩抱着铁笼,一时间也惊呆了。
苏雪禅唤道:“黎渊。”
“出什么事了?”黎渊转头看他,“刚才你生气了。”
苏雪禅看着他的双眼,说:“笼子里关的……关的是我朋友,我以前见过她的,但她却被东夷人抓住了,说她是送给别人的生辰礼物,我想把她换回来,可他们不肯。”
黎渊点点头,转身看向头戴兽骨的男人,冷声道:“神狩日期间,我不想计较你对他出言不逊的错误,把笼子拿来,你弟弟想要什么,龙宫中应有尽有。”
男人沉沉喘息,不甘道:“龙神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黎渊捻了捻手指间的血,不耐烦道:“你在捕猎之前,难道就问过猎物的意见么?快点吧,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在场所有东夷的族人都明白,若说舍脂还能对他们留有一丝余地,那面前这个浑身染血的男人就是灭世的杀星,他若是发作起来,不要说在场几个人,就是参加宴席的座上宾,少不得也要吃苦头。
男人静默了片刻,面色狰狞地同男孩吼道:“还不快把笼子送给人家!区区一只白狐罢了,回去大兄可以给你抓千百只,何必就巴着这个不放了,又不是什么宝贝!”
男孩吓得浑身一抖,先前面对苏雪禅的嚣张和面对舍脂的轻佻全然不见了,他勉强向前走了几步,那手如灌铅般,抬得困难十足,苏雪禅心急如焚,唯恐再出什么变故,忍不住快步上前,伸手便将沉重铜笼扯到了自己怀里。
“……谢了。”他低声道。
怀中的铜笼传来轻微的抓挠声,他急忙蹲下身体,将笼门打开,小心翼翼地把苏璃抱出来。苏璃的后腿似是被什么猛兽所伤,再加上未得到治疗,又被关在阻隔灵力的牢笼里数日,现在已经有点腐坏的迹象了。舍脂收了紫绶云光带,也跟着蹲在一旁观看,见白狐伤得十分惨烈,于是自告奋勇道:“我这里有上好的灵露,可以给她治疗伤口!”
说着,自芥子袋里掏出一瓶晶莹玉润的宝瓶,毫不吝啬地将里面芬芳扑鼻的液体倾倒在伤处,为苏璃洗净伤口,这期间,苏璃就一直仰着头,用混沌银白的瞳孔看着他们。
东夷人已经丧气离去,黎渊低头望着苏雪禅,他正撕下一截帛布,为白狐包裹住伤处。白狐虽然被关了这些时日,但好在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除了毛发凌乱,腿上伤口未愈,其他地方都还好好的。
舍脂的灵露确实是少见珍品,甫一浇下,便让伤口上的脓血消散,露出底下渐渐生长的嫩肉,苏雪禅再把伤处包扎完好,就看不出什么残缺了。
“试试看,”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苏璃,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这样抱着,总令他有点不自在,“能不能走了?”
白狐闻言,试探着跑了几步,一开始,她的步伐还有些踉跄,但在习惯了之后,她就能靠三条腿支撑着身体了。
苏雪禅松了口气,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总算好啦!您……你可以回家了!”
白狐跑出几步,又转头凝视着他。
“怎么了?”舍脂好奇道,“是舍不得你吗?”
苏雪禅疑惑地看着苏璃,就在这时,苏璃忽然扑到他的怀里,在他手腕上重重咬了一口!
“啊!”他不由大叫一声,按理来说,他身为灵体,本是感觉不到痛意的,可苏璃那一口却好似连着心魂,他能明显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处流出,被她所汲取进体内。这一下太快,就连舍脂和站在一旁的黎渊都不曾反应过来,苏璃便乘着一阵狂风,从苏雪禅怀里逃之夭夭,再也不见了踪影。
黎渊勃然大怒,在他眼中,这行为与恩将仇报何异?他又想抓住那胆大包天的白狐,又忧心苏雪禅的伤势,两相权衡之下,他唯有心疼地抓住苏雪禅的手腕细细查看,然而上面却没有什么鲜明的伤痕,只有两个红色的小点,犹如两枚用作印记的痣,纂刻在苏雪禅的皮肤上。
苏雪禅心头狂跳,回忆如翻飞的书页,被过往的风连绵掀起,停驻在最关键的那一页。
——“这是我不得不还的债。”
——“我一生下来,便能看见诸世间与我有关的因果根源。这双幻世瞳纵然为我带来了很多麻烦,可也让我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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